■记者 毛信慧
“上海如何实现全球最清洁最高效发电”的创新故事，近期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传开了。在这场专场报告中，讲述者是杨浦区电力工程协会理事长、上海电力学院兼职教授、上海外高桥第三发电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外三”）总经理冯伟忠，聆听者是发达国家工业制造领域的专家和同行。
此前，冯伟忠收到来自美国的邀请信。邀请方是有着134年历史的美国工程机械师协会（ASME）。ASME是制造业领域的世界权威，包括中国在内，世界上90多个国家进出口机械工程设备，用的都是它的标准。在信中，ASME邀请冯伟忠在6月底参加其圣地亚哥世界学术峰会，并在峰会期间举办一次“不限时长”的个人专场报告。
中国制造业者受此高规格邀请，这在ASME历史上并不多见。据介绍，能在ASME相关刊物上发表论文已很“光荣”，受邀与会那是“礼遇”，能做主题报告更显“尊贵”。而如今，中国电力领域“创新狂人”冯伟忠要做的是专场报告，且不限时长。ASME在邀请邮件中表示：冯伟忠及其团队的成就，使人们将目光聚焦在今后100年的能源效率与环境保护问题上。
造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厂
收到邀请信，冯伟忠眼前浮现的却是1971年在崇明电厂当学徒的场景。
44年前，年仅16岁的冯伟忠来到上海崇明发电厂检修车间热工仪表班当学徒。当时他要乘船到崇明电厂报到，父亲一路送他去码头，嘱咐道：“不要只看到眼前的形势，要看到20年以后。如果没有足够的科学知识，你的人生和事业就不会有前途。”“文革宣传‘读书无用论’，很少有人想读书。但我父亲是吴淞中学老师，之前教高三数学，他想法不一样。在他看来一个国家不可能不要科学技术。”冯伟忠说。
当年，崇明电厂改造，冯伟忠接受任务去杨树浦电厂拆两台淘汰下来的机组，每台1万千瓦。走进发电车间，冯伟忠被眼前的“巨无霸”镇住了。可是车间里的老师傅说，美国人已经在造百万千瓦机组了，这只是美国通用（GE）1916年制造的“老古董”。16岁的冯伟忠深受刺激，父亲的话犹在耳畔。在美国“老古董”前，冯伟忠暗暗立志：将来一定要造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厂。
一个小小的学徒工，竟给自己定下如此“远大”目标，说出来可能会被人认为是痴人说梦吧。可是，冯伟忠想到的是：一个想做元帅的士兵，才会有不一样的学习态度、做事方法以及勇敢程度。
在崇明发电厂，（下转第2版）
（上接第1版）只有小学文化的冯伟忠发现自己在接触具体技术时看不懂说明书。怎么办？只有自学这一条路。坚持啃各种各样的书本，坚持晚上听广播学日语英语。在40余年的自学道路上，他就这么一本一本书“啃”过来，为自己的科研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如今，他提出的“广义回热循环”理论并据此研发的广义回热系列技术，突破了目前工程热力学的“给水回热循环”经典，为传统火电厂的效率提升打开了一个新途径。
“不曾想，40多年后，我们中国人成为美国人的座上宾，要去介绍我们自主创新的世界领先火电技术了。”
“冯氏创新”引领技术跨越
在电力行业，外三声名确已远播。国际能源署世界清洁煤中心评价外三是“世界上最清洁的电厂”；西门子认为外三的创新技术是“改革高污染发电行业为低排放绿色产业的唯一机遇”；华尔街日报以“世界最高效的燃煤发电厂在上海”为题评价外三。
外三影响力，还远不止于业内。近期，英国BBC、法国电视台专程来外三拍摄，发达国家考察团也纷至沓来，一些国外政要来到上海，指名要去远郊看这座发电厂。这正是原创技术的魅力。
创新是需要动力的，强烈的历史使命感便是激发冯伟忠科技创新的巨大原动力。过去，中国电力技术总是亦步亦趋，跟随国外，走的是引进的道路。“为什么我们总在提‘缩小差距’而不能去超越呢？”冯伟忠心里暗暗较劲。
敢想、擅闯，并且身处一线、脚踏实地，这是“冯氏创新”的基础。冯伟忠家住杨浦区，上班在外高桥，他每天总是赶在早高峰前出门。他说早到单位还有一个好处，安静，可以趁着上班前思考一些技术问题。杨文虎，冯伟忠在电力学院带教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现在是外三骨干。“老师一直如此，作为电厂老总，他平时上班时间事务性事情很多，思考和研究什么创新的东西，只能利用八小时以外的时间。”对于冯伟忠每天这么早到单位，他一点不奇怪，“平时下班后和周末大部分时间，老师也都在单位搞创新。”
在冯伟忠带领下，外三科研团队攻克了“蒸汽氧化和固体颗粒侵蚀综合防治”、“节能型全天候高效脱硝系列技术”等10多项世界首创技术和“超超临界机组参数和运行方式优化”等6项国内首创项目，向世界宣告了中国在电力节能和环保技术领域做到了世界第一。
世界公认，火电领域供电煤耗
每下降10克/千瓦时，技术就领先一个时代。2008年，外三在世界火电业树起供电煤耗287.44克/千瓦时的标杆；2011年，供电煤耗再降11克/千瓦时，实现一个“时代”的跨越；2015年，就当人们以为已经接近极限时，新技术诞生，外三单位煤耗数据再次惊人地降至271克/千瓦时。
能引起业界关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外三的减排效应。在国外权威杂志世界最清洁电厂评选中，外三成为入选的唯一一座火电厂。以对PM2.5影响最大的氮氧化物排放为例，今年以来，外三累计平均排放仅相当于欧盟标准的十几分之一，已低于中国燃气发电的排放标准。
不仅如此，这项世界上最清洁、最高效燃煤发电厂的节能减排技术在其他地方也得到了复制和推广。2014年底，两个月内，华润集团旗下徐州铜山电厂一台百万千瓦火电机组，采用外三“节能减排改造手术”，6个技改项目建设、调试、启机，一次成功。改造效果令人欣喜。通过与未改造的6号机组对比，在同等情况下，改造的5号机组，锅炉效率提高了约1.4%，供电煤耗降低10克/千瓦时。两台机组全部改造好之后，年节约标煤12万吨以上，按照目前标准煤500元/吨价格计算，一年可节省6000多万元。
着眼未来创新不止
冯伟忠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引起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止步。他坚持创新项目研究一批、储备一批和实施一批。
去年，世界首创的“发电厂变频总电源”技术获得成功。不过，他更看重的是未来的科技创新，而不是已经完成的项目。他已不再满足于仅对机组进行改良性创新，而是全方位的突破、百分百的原创。
为了真正改变国内电力工业对美、日、欧发达国家亦步亦趋的历史，冯伟忠正在推进一种“高低位分轴布置汽轮发电机组”科技创新项目。这项技术可以在现有的材料和技术平台上，使目前超超临界机组在单位造价不变的前提下，能耗再降约5%。既能突破下一代更高参数大容量的高效超临界机组的发展瓶颈，又可为亚临界、超临界机组的升级改造提供新的思路。
如果没有对科学技术的执着与热爱，冯伟忠不会坚持自学40余年；如果没有对理论的深入理解与运用，冯伟忠不会如此自信、大刀阔斧地进行技术创新与改造；如果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与胸怀，冯伟忠不会有攀登最高峰的动力与支撑；如果没有淡泊名利的沉淀，冯伟忠不会甘于在科学的道路上历尽坎坷。因为没有如果，所以冯伟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