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光达 文
疫情有反复,为遏制扩散蔓延,本埠实施了网格化筛查防控,有人戏称道:“封久必核,核久必封,清除妖雾,直至解封。”
所幸在下居住地属于非重点区域,各家人员按规矩接受核检后,全部阴性,皆大欢喜。在家闭关多日,遇到解封,又恰遇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周末,我戴上口罩悄悄去附近的新江湾城公园给自己放风。
街静、人稀,沿小路款款而行,多日不见,公园已春暖花开。二月兰点头,白玉兰举杯,紫叶李频频含笑,金钟花热情相迎,樱花和美人梅竞相展示靓颜……
“春工叶叶与丝丝,怕日嫌风不自持。晓镜为谁妆未办,沁痕犹有泪臙脂……”我正沿小径欣赏两旁花卉,忽听前头有小男生在朗声背诵南宋诗人范成大的《垂丝海棠》。趋上前蓦然眼睛一亮,四五米远的曲径通幽处有两株垂丝海棠正迎风俏立,葡萄般大小的花骨朵姿态优美,绽放出粉红花色,娇柔明媚,令人惊喜。我提醒自己与之保持距离,树旁一位斯文的中年男士听罢身边小男生背完一首,接着问:“唐代诗人郑谷的《海棠》诗还记得吗?”
小男生答道:“记得的!‘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秾丽最宜新著雨,娇娆全在欲开时。莫愁粉黛临窗懒,梁广丹青点笔迟。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
“那宋代朱淑真的《海棠》呢?”
“胭脂为脸玉为肌,未趁春风二月期。曾比温泉妃子睡,不吟西蜀杜陵诗。桃羞艳冶愁回首,柳妒妖娆只皱眉。燕子欲归寒食近,黄昏庭院雨丝丝。”
“宋代杨万里的那首《垂丝海棠盛开》呢?”
小男生直接背诵道:“垂丝别得一风光,谁道全输蜀海棠。风搅玉皇红世界,日烘青帝紫衣裳。懒无气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晓妆。举似老夫新句子,看渠桃杏敢承当。”
“还有吗?你想想。”
小男生寻思了片刻,点头道:“我还想起苏东坡的那首《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小男生一口气背完,我不由得大声赞道:“你们是在玩海棠诗飞花令吗,这孩子多大啦?真聪明!”
“读初一。”小男生挺挺胸脯有些得意地告诉我。
中年男士容不得孩子骄傲,突然出了一道难题:“你知道林黛玉有一首《咏白海棠》的诗吗?”
小男生摇了摇头,回头问:“爸爸,你背得出吗?”
男士道:“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我其实根本记不清这些诗句,为写作此文回家特地进行了查阅。我很感佩这个为父的斯文人,竟还动用了《红楼梦》中林黛玉作的秋海棠诗。
当时,我对父子俩说:“你们真厉害,听上去有参加央视《诗词大会》的节奏啊!”
“哪里,解解闷而已!”那斯文人说,“因为小人一向对诗词感兴趣,今天巧遇海棠,就陪他玩这个题目。”
“真好!”我由衷地称赞,与他们拜拜。宅家憋闷得慌,大家向往自由、向往春和景明的心情是一样的。
好像是为了证实我的这个想法,我看到距五六米处有一对穿着宝蓝色夹袄的老夫妻正在海棠树边拍照。男人举着手机,对准站在海棠树边的妇人。我看妇人,发现竟是前两天小区居民做核酸时见到过的志愿者阿姨,叫不出姓名,但她的慈眉善目给人一种亲切感。她也认出了我,打招呼道:“出来兜圈子啊?我们也是,趁清静看花,寻空旷处走走。”我见她笑眯眯的样子,娴静优雅,不禁感叹一句:“赞咯!”她礼貌地说:“谢谢!”
我仔细端详眼前的海棠,花朵簇生于顶端,朵朵弯曲下垂,半开时分最动人,好像朱唇欲言,楚楚有致。这时有个女娃举手指着海棠发出童稚声:“花花,好看!妈妈拿。”言下之意,要她妈妈摘花给她。我看到妈妈抱起了女娃,凑到海棠花前,说:“宝宝真聪明!你是说花花好看对吗?”
“妈妈拿。”
“宝宝,妈妈不能拿的。摘下来,花花就离开她的妈妈了,花花会比打针还痛。宝宝想叫花花‘呜哇’吗?”
“不要不要!”女娃立刻使劲摇着胖嘟嘟的小手,“妈妈不要拿!”
这一幕我看了个真切。当年苏东坡把海棠拟人化,“只恐夜深花睡去,而今我见证了这位妈妈把海棠拟人化,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植入爱护花木、尊重自然、遵守公德的良好规矩。
在紧张焦虑的抗疫间隙,春日出门换气,喜遇海棠,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