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东 文
荷池边有座方亭,亭子与小广场间有棵柳树,树的年头恐怕不短,一怀抱不住,须两人合围。
粗糙的皮如千年老龟的脊背,沟沟坎坎,又像干涸已久的田垄,裂纹深可陷足,树不高,站在下面抬手就能够着,看得出先前有两根粗枝,左膀右臂,但是朝向亭子的一枝没了,硬生生将主干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伸向广场的一枝较为茂盛,也许没了另一半的分食营养充足。
老树铺张得很远,整个广场几乎遮去三分之二,显得极不平衡,像个独臂老人,更像横长撇短的“厂”字。
身边没有别的树,它遗世独立,零零丁丁,歪歪残残,摇摇欲坠。我担心它随时会像其兄弟那样轰然倾塌,尤其是风季和雪天。
所幸的是常有一对老夫妻来这里闲坐,无论酷暑严寒。他们扶携着颤巍巍走来,掖下夹着一块方方的泡沫垫子,男的红色女的绿色,来到树下的长凳边后各自给对方铺设,相互搂托着缓缓坐下,背对树干,似乎找个靠山。他们稍显瘦曲的身影仿佛两棵参差古柏,又像擎起斜柳的两根支柱。
老人很少讲话,都长时间默默地坐着,面向远方,时而望望白云,时而窥窥叶间,时而凝视地上斑驳的光影,偶尔也指指点点小语窃窃。
可能有点儿碍事,女的把一顶白色帽子摘下来放到侧旁,男的瞅瞅,张开枯槁的五指将她有些零乱的发丝理顺;女的侧目,伸手拽拽老伴后背微微隆起的衣服,再小心地往下捋捋,过后双双又静静地坐着。
虽然静穆,但无声的心语在彼此的血脉里交流融通。
老人陪伴着孤柳,也享受孤柳的陪伴。远远看去,他们构成一幅奇妙的画,树非树人非人,树亦如人人也如树,这画既朦胧又清晰、既古朴又时尚、既梦幻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