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走在街头或居民小区,不时看见红色或粉红色的山茶花开了。盛开的花,笑靥灿烂;初绽的花,神情怡然。挤挤挨挨几无间隙的枝桠上,满是嫣红的花苞,在萧瑟的寒风中精神抖擞,毫不惧寒,似乎马上就会爆出壮观的红艳艳。
山茶花,我最早不是看到的,而是听到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在舟山当兵,1979年我军展开了一场自卫反击战。战后不久,有一首叫《再见吧,妈妈》的歌曲,在广播里不断播放,歌词里反复出现山茶花:“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看山茶花含苞欲放/怎能让豺狼践踏/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盛开的茶花/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美丽的茶花/啊/啊/你会看到盛开的茶花……”这首歌曲,以革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把一名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一种生死之念的内心世界刻画出来。身在军营,几乎每天都听着这首歌,渐渐地知道了有一种比拟英雄的花叫山茶花。
虽然山茶花耳熟得很,但这花是啥俏模样?哪里有山茶花?我倒是一无所知,想见一见山茶花的愿望慢慢在心中滋长。可惜,那时候这种花在我当兵的舟山群岛见不着。
光阴荏苒,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退伍回上海,也曾经在公园或街头寻觅山茶花,仍然无幸相会,山茶花就像是隐士。加上当年资讯不发达,所以歌声里的山茶花仍然保鲜在歌声里,很多年是神往而看不到她的靓影。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冬天,我在鲁迅公园游览,小径旁开着一丛茂盛的红花,特别的精神。这是什么花?带着疑问凑上去看花前的一块牌子:“山茶花”。我怦然心动:啊!这就是山茶花?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惊喜可想而知,停下步左看右看这美丽的英雄花。
这花,盛开的花瓣儿层层叠叠紧紧相拥,花穗呈金黄色,自信地将昂扬和美丽,落落大方地展示在天地间。含苞的花,在清冷的风中微微摇动,尖尖的花苞上下间,或隐或现地透出似连似不连的动人“红线条”,这是花即将开放的前夕,像个懵懂的婴幼儿正努力睁开眼睛看尘世。
山茶花成为城市的平常之花,是本世纪初以来,得益于绿化建设加快速度加大力度,引种的植物品种越来越多,山茶花也“成群结队”进入街头、公园和居民小区,不再是隐士。我曾居住的一个小区,在多条通道和墙根都栽种了山茶花。而现在居住的小区,也有两片各近20平方米的山茶花集中栽植绿地。秋冬之交,走在小区里便发现每株山茶花枝上都是含苞欲放的花。岁末临近,有些冷的风从北方来后,她就开得更起劲了。红色的花朵,粉红色的花朵,在冬季没有花开的日子里,山茶花将居民小区点缀得像春季,使人不由想起英国诗人雪莱《西风颂》中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与山茶花有缘,每年便格外地关注她。总是感觉山茶花是开不完的,一花谢了一花续,此花化泥彼花开。山茶花的枝叶间,仿佛藏掖着魔力般的造花素,源源不断地供给,让花开永不败。确实,山茶花的花期特别长,要从当年的11月开到次年的4月才隐世。一直到整个冬天结束,山茶花才渐渐收住花朵,以一片片油亮的革质叶,绿绕夏秋两季。
此后多年,见到过的山茶花,最高的约一人高,矮的半米。所以我以为山茶花是小乔木,不会长成高大的巨形树的。但一次出游所见,却让我理解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的真正含义。
多年前3月的一天,我去江苏姜堰市溱潼镇旅游。那天,天还有点寒意,随着导游的三角导游旗“高高”引导,在老旧宅间的幽径中几个左转右拐后,走近一座明清古宅院。正不辨东南西北时,一株临墙而立枝叶繁茂的山茶花树突然出现在面前,对树顶上旺盛的花,欣赏时竟要仰视。这株山茶花高达10.2米、树冠近40平方米。伟岸壮观的山茶树王上,花儿有的含苞吐蕾,更多的是无以计数的盛开的红花,稠密的红花像留恋凡间的一大片红云,静静但不乏热烈地定立在眼前。后查资料,知道这株山茶花树,是目前国内发现的人工栽培山茶树中基径最大、树体最高、花开最多、长势最盛、树龄最长、地域最北的一棵古山茶。绿中镶红,红有绿衬的山茶树王,植于宋代晚期,已寿800多年,至今仍然生机盎然。据说,盛花时,花朵竟达上万朵。
这么多年来,在山茶花绽开的时节,我都会给她行注目礼。眷恋于山茶花30多年了,就像她的花期那样长,还是会在看见她开放时,有一种刚强的情愫在心中荡漾开来,她一直被我视作永不衰败的英雄花。(作者系上海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