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时报周末·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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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春荒”

  ■周彭庚  文

  当年插队南通长江边近10年,最难熬的时节,不是烈日当空,闷在玉米地里热得透不过气来的夏天;不是披着星光,连着白天干得筋骨酸疼的抢收抢种的秋天;不是寒风凛冽,赤脚站在河沟里挖泥土的冬天;而是草绿花香、蜂飞蝶舞的春天。

  那年头,粮食总不够吃。城市人尚好,每个月有几十斤定量供应,基本无挨饿之虞。农村人呢,全靠老天赏赐,辛苦一年,打下的粮食,等生产队分到各户家里,已为数不多。到了春天,上年的陈粮所剩无几,而新的粮食,尚在田里随风飘摇。家家只能精打细算,少放点粮,多加些水,或掺些根茎菜叶,维持着不至断顿。但半饥半饱的日子真不好过。饥饿的小虫在体内横行,猖狂地啃啮胃肠,侵蚀四肢,迷花双眼,气力双无。整天头抬不起,腰挺不直,腿迈不开步,手握不成拳,当地一句“春天的汉子,挑不动两个罐子”的俗语,准确描述了当时人们有气无力的样子。

  但“青山关不住,毕竟东流去”,万物复苏的春天,对一切生物的引诱是巨大的。阳光招引,春风呼喊,花香飘逸,小虫鸣春,使怀抱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我们,在上下求索、漫漫而修远的追求理想与现实平衡的路途上,并不愿停下脚步,但病恹恹,软绵绵,事欲为而神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羁绊,那份内心的无奈,酸楚,焦躁,就如软刀子割肉,寸寸钻心,绵绵无绝,远胜过闷热、寒冷、劳累。

  每逢春天,有关部门就会发放救济粮和救济煤,以解一些人家的无米无柴之炊。但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我们知青的。在当地人眼中,城里人家家都是富裕的,知青们有家庭作强大的后盾,吃的新奇,用的稀奇,穿的洋气,实在不该跟他们争这些赖以生活的东西。确实,我们的在城里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从自己的嘴里省下不少东西,给我们带到农村。那时实用而最受欢迎的有两样东西,是可以当作敲门砖用的。一是带有“海绵嘴”的“凤凰香烟”,超出一般香烟好长,绝对是“稀罕”物,抽一支满室生香,送一盒给公社主管知青的干部,能换来拍着你肩膀连说几句:“好好干,有希望。”让你心里舒坦好几天。还有就是“卷子面”,那也是当地不多见的,送两卷给大小队干部,那你提出任何他职权范围内的要求,都会马上答应你,至于是否办到,那就留待“下回分解”了。总之,从城里带来的东西,会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些。

  每当从家里背着大包小包回农村的时候,仿佛也背着良心的包,总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回报。在回家的时候,鸡、鸭、鱼、肉、蟹,花生、糯米、赤豆,凡是城里难觅的东西,我们都会不惜血本,千方百计搜罗带回家。看着这些城里凭票都不易买到的东西,邻居们羡慕不已,纷纷请托,下次回来也替他们带点儿。在他们的想象中,大约农村里这些东西俯拾皆是。从邻居们的闲谈中,我听到了他们对我们在农村情况的理解是——劳动诚苦,生活尚可,物产富足,吃喝不愁。只听得我欲辩无语,哪知道这来来去去大包小包的光鲜下,浸润了多少彷徨、苦闷、焦虑!真是“乡下房子的屋脊,两头拔高,中间低洼。”低洼之苦乐,只有自己独自“享受”。

  俗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为了对付饥饿,人们打上了尚在田里生长着的麦子的主意,也催生出一种美食——“冷蒸”。

  人们将灌了浆还没老熟的麦穗扯下,搓去外壳,炒熟,略略地磨一下,就成了粗细均匀、色泽青黄、香气四溢的美食,当地人称作“冷蒸”。撮一把,稍加捏紧,搭在牙齿上一咬,软糯爽嫩布满舌床,嚼后满嘴留香,两颊生鲜。不要说是饥肠辘辘的春天,就是吃饱喝足的宴席上,也为无上妙品。如果再拌点白糖,那就更是香甜交融,食时也顾不得雅观,啧啧有声,打嘴不放了。

  救急的“冷蒸”香鲜嫩爽,属于寅吃卯粮之举,只能不得已时而为之。自离开农村后,已多年没吃到了,怪想念的——它曾经年年帮助人们度过春荒,现在又跟“春荒”一起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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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时报时报周末·文苑08度“春荒” 2017-06-17 2 2017年06月17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