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毛笔是中国人的书写工具,识几个字的人没有不会写毛笔字的,所以也无所谓与其是否“有缘”。自从中国跨进现代大门,西风东渐,毛笔作为日常用品逐渐退出历史,而成为艺术创作的工具。仍然握笔不放的,可真要有缘才行了。
我在念小学时还有习字课,练习写大楷。每次有课,都要带上小砚台、墨、毛笔到学校。一不小心,难免搞得到处都是黑墨迹。有些家里条件好点的,用的是铜墨盒,既方便不用费劲磨墨,又干净,铜墨盒密封,里面是浸润着墨汁的丝绵,所以不会洒,惹得我们好眼红。印象里,也只是小学写大字,以后似乎再也不作要求了。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自然大松一口气,感觉轻松不少。可也害得我们至今拿起毛笔,仍然是墨猪一团。
在“史无前例”时期,倒是毛笔字大行其时的阶段。不论字好字丑,写不写大字报,首先是态度问题。刚开始写“拥护十六条”的表态大字报,学校老师中连“有历史问题”的都不敢怠慢。我们任课的代数老师是个右派,早听说他写得一笔好行楷,这回开了眼了。可悲的是,再怎么表忠诚,最后还是受冲击。还有一位老师的名字中有一“香”字。她漂亮的签名让我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字的草书写法,也领略了草书之美。
再一次拿起毛笔,已经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作为第一批“工农兵学员”,不但要学文化学知识,还要担负教育革命的重任。那时,下乡、下厂是司空见惯的做法。一次在与“开门办学”的工厂举行的告别会上,班上一位女同学宣读由我起稿并书写的感谢信。女同学普通话标准、语气铿锵有力。可听着听着,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些奇怪的词让人摸不着头脑,什么“轰二烈二”、“扎二实二”……哦,我明白了,应当是“轰轰烈烈”、“扎扎实实”——该同学不识叠字,把表示重叠、形似“二”的叠字念白了。我当时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幸好,会场上似乎谁也没有听,管自闲聊、想心事,总算让我熬到了散会。
还有一次记得是在嘉定的汽车齿轮厂“学工”,一天班长找到我,让我到办公室去帮忙写大标语。推脱不了,只得“赶鸭子上架”。纸已裁好,刷笔、墨汁也色色备齐。我想,大标语是远看的,不必太仔细,于是尽管大着胆子放手写、描、画,楷体、仿宋、魏碑……反正像不像三分样,我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尽情“挥洒”。标语写完,正好墨汁也写尽,我才如释重负回到车间。不一会,头顶的行车轰隆隆开来,几名工人在行车上忙着贴大标语呢。只见车间主任满脸喜色,对旁边人说,“这是我们车间大学生写的!”呀,原来是在说我,想不到胡乱塌塌也蛮有成就感的。
再后来,可以说基本上没再碰毛笔。我们的专业是计算机,要求敲键盘编程序,而不是舞文弄墨。似乎这些“国粹”连想想都觉得太奢侈。忽然记起,我父亲以前也是如此。他虽然对中国书画有兴趣,但上班时从不染指。直到退休后,才临帖练字,练的是隶书。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们周围的氛围也越来越趋向于传统文化的恢复和振兴。一个明显的例子是,有关书法、绘画的展览越来越多、水平也越来越高。我有机会,也会抽暇去看看。当然是“外行看热闹”,不过看多了喜不喜欢,自己也有主张。只是从不敢在方家面前多嘴——无论是真行家还是假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