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群人，明知播种未必会有收获，却依然悉心呵护，静待开花结果。

　　日前，国内首部以120急救医生为题材的大型院前医疗急救纪实片《生命时速·紧急救护120》在东方卫视热播。故事的主人公之一，上海市医疗急救中心医生姚明也因此为人们所熟知。世界另一头的摩洛哥沙温，正在这里开展医疗援助的杨浦区中心医院医生沈枫每集都不落下。 

　　这一天是周六，当地时间已近凌晨。沈枫没有休息，而是在等一个人的电话。零点刚过，手机准时响起，是丈夫姚明打来的视频电话。此时的上海，是周六早晨7点。姚明住在杨浦区内江路的家中，与老母亲住在一起。“你在家里时很热闹，一离开就变得冷清不少。”姚明对沈枫说。 

　　这是夫妻俩事先约好的时间节点。这天，姚明不用当班，而摩洛哥正值午夜，沈枫很少有急诊。 

　　去年2月，沈枫加入杨浦区援摩洛哥医疗队，远赴北非，开展为期两年的医疗援助任务。沙温是一个山区小城，位于摩洛哥北部重镇丹吉尔和曾经的西班牙殖民首府德土安之间的里夫山脉中。穆罕穆德五世医院，是当地唯一的一家公立医院。几栋平房内，分布着外科、内科、儿科、妇产科、眼科等科室，其中外科和眼科共用40多张床位。沈枫每周工作六天，只有周日才休息。 

　　作为市120急救中心的急救医生，姚明的生物钟和普通人也不同。他的工作时间是“做二休二”，没有正常的双休日。 

　　“前两天，我给一个看不清很多年的‘大胡子’开掉了白内障，揭开纱布的刹那，他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激动得抱住护士嚎啕大哭，还跑过来亲我头发，连说肖克勒（阿拉伯语：感谢）。”沈枫说着发生在当地的趣事，姚明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满脸都是自豪。尽管摩洛哥已经夜深，但交谈还在低声地进行着……此刻，紧密联结着他们的，是对家人的牵挂，更是对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共同追求。 

　　生死边缘与时间赛跑 

　　按照急救车的基本配置，每辆车一位急救医生，一位急救员，一位急救车驾驶员。作为急救医生，姚明的工作就是做好院前急救，与生命赛跑，为危重病人争取最佳治疗时间。

　　与医院精密齐全的设备和分门别类的科室比起来，流动狭小的急救车厢，设施和药材都十分有限，急救医生的工作环境“相当简陋”。条件虽然有限，但救治却高效和专业。 

　　在片中，有这样一个场景给人印象深刻。一位在棋牌室熬夜数天的老黄，出现心慌、胸闷等症状。当姚明组赶到他家时，发现老黄心室率已经达到184次/分钟，并伴有胸痛、冒冷汗等症状，情况十分危急。患者急需注射胺碘酮，但这种药物如果推注过快，反而会造成更严重的心率失常。只见姚明十分沉着冷静地蹲坐在患者床边，用了5分钟时间，缓慢地将药物推入患者体内。从心跳180到心跳90，姚明以稳为快，立竿见影地缓解了患者的症状。

　　姚明在与时间赛跑的同时，地球另一头，沈枫也正经历着简陋的医疗条件所带来的困扰。在沈枫到来前，医院的眼科长期处于瘫痪状态，因为没有医生填补空缺。手术室、病床、甚至连护士都是和其他科室共用的。这里的设备和器械极其落后，有的还残缺不全，没有超声乳化仪，也没有波切仪，遇到穿孔类眼伤根本没法处理，患者只能转院去大城市。好在医疗队托运了一套国内的基础设备过去，眼科这才勉强“开张”。 

　　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 

　　出门在外，最让沈枫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人的健康。细心的沈枫发现，在片中，姚明的身影有些微驼。原来去年4月，姚明因为颈椎病发作住院治疗，摄制组进驻拍摄时，他刚出院没多久。 

　　姚明今年49岁，是一线急救医生中最年长的一位。很多时候，急救不仅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以急救中最常见的心肺复苏为例，要确保有效的心肺复苏，胸外按压强度必须保持每分钟100次。即使是年轻力壮的急救人员，坚持两分钟也会大汗淋漓，所以常常需要小组三人轮番上阵，不停按压。 

　　夏天是最为繁忙的时期。在12小时的班次当中，姚明和搭档平均每天出车13-15次，经常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去年夏天，上海出现罕见的酷暑天气。有一天姚明所在组接到预报，有人在家中昏迷。到达现场后发现，这是一片即将拆迁的棚户区，已经很少有居民住在里面了。顶楼的阁楼中，遍地的垃圾和排泄物堆里，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子。 

　　来不及考虑环境条件，姚明立刻开始抢救工作。高温蒸腾下的阁楼，刺鼻的气味，让现场所有人几乎无法呼吸，有队员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面对令人窒息的恶臭，姚明保持一贯的冷静和镇定，仔细检查着患者的病情。

　　狭小陡峭的木质悬空楼梯，只容一人通过。急救小组把病人从三楼抬抱到底楼，足足用了15分钟时间，体力已达到极限。但到了底楼才发现，最大的麻烦挡在面前，门是从里打开的，没法把人抬出去。经过一番腾挪，好不容易到了室外，三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 

　　而在摩洛哥，人手奇缺，是沈枫所要面对的最大考验。从显微镜的保养，到手术器械的清洗，到给患者点眼药水，都要亲力亲为。作为医院唯一的眼科医生，沈枫一个人挑起了整个眼科的门诊、急诊、病房、手术、宣教、普查工作。 

　　沙温地处山区，车祸较多，眼科常有外伤患者。有时给患者进行头面部缝合，一缝就是一个小时。此外就是白内障患者。私立医院看病贵，当地的百姓看病一般都到公立医院。大多数时候，沈枫既要当护士，又要当医生。平均下来，每月接诊460多名眼病患者，完成40余例大小手术。

　　作为眼科医生，深入山区学校，给孩子们做眼科普查也是职责之一。最远的一所学校，需要两天车程。晚上，沈枫住在4平方米左右的小旅馆里，用手抓着当地的摩餐，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思念潮水般涌来。 

　　辛苦之余，中国医生出色的工作也换来了当地居民的肯定和赞扬。一句感谢，一个拥抱，常让沈枫倍感自豪和欣慰。当地医生还会邀请中国医生一起到家中吃饭，有的还会邀请大家参加婚礼。

　　撒下种子，静待开花 

　　跑动、抬抱、担架、胸外按压、遭遇患者家属不理解、见证各种生离死别……在这个快节奏、高压力的工作岗位上，急救医生的离职率一直很高。姚明却一干就是28年，积累了丰富的院前急救经验，心肺复苏成功率每年都是全市前三。 

　　即便如此，能救回的生命只占很少一部分。刚工作那会，看见患者家属悲痛的样子，姚明会跟着难受很久。但时间久了就慢慢适应了，因为做这行的，必须要及时调整心情，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就会影响到下一个急救工作。 

　　“当一个病人从你手上抢救回来的时候，很有自豪感。”作为国内院前急救这一领域的“开荒者”，姚明说，刚开始是好奇心和年轻人的冲劲，让他选择了这份工作。一路走来，有很多人选择离开，但姚明觉得自己不能半途而废，特别是在困难时期越不能离开，“如果有一天，能看到院前急救的春天真正来临，被人们广泛重视，那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对于医学局限性的无奈，身处摩洛哥山区的沈枫有切身体会。有一次，眼科送来一名外伤患者，满脸是血，一根塑料管直插入患者眼珠，可能已经刺伤脑部。医院设备有限，根本无法处理这样的外伤。沈枫只能尽可能地为患者清洗伤口，一针一针地为他缝合。最后患者转院了，但距离最近的大医院车程也要2小时，沈枫无法想象，等待这位患者的是什么结果。 

　　在非洲工作有苦也有甜，沈枫和队员们逐渐学会了苦中寻乐。闲暇时就种种菜，以解乡愁。当地市场上能买到的蔬菜就那么几样，西红柿、洋葱、土豆、黄瓜，很少有绿叶菜。自己开垦菜园的优良传统，从前几批上海援摩医疗队员开始就流传下来了。尽管这里土质不适合种绿叶菜，但年前大伙还是撒下了鸡毛菜、荠菜、油麦菜和空心菜的种子，细心呵护，期待来年能有个好收成。 

　　因为理解，所以支持 

　　“最近家里都挺好的，妈上次动手术的膝关节也复诊过了，我颈椎病也没复发，不要太担心。”与沈枫聊天，姚明大多报喜不报忧，而实际上，就在去年沈枫出发没多久，家里经历了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当时，姚明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了。没多久，姚明也因劳累过度，颈椎病发作住进了医院。去年底，姚父因医治无效过世。今年初，姚母的膝关节又动了一次手术。 

　　去年的一个深夜，姚明组接到一个转院任务。有位病人怀疑脑部肿瘤，要转院去华山医院。躺在救护车上，想到养老院里孤零零的老父亲，看到身边仍一脸稚嫩的儿子。这位59岁的患者不禁悲从中来，哽咽起来。 

　　看着这一幕，姚明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时，父亲因为脑部手术后遗症，一直昏迷不醒，住在重症监护室已经快半年。身为急救医生的姚明深知，父亲的情况不容乐观。每个休息日，姚明和母亲都会去医院探望重病的父亲。尽管父亲没有意识，但姚明录了很多以前父亲爱听的音乐，在一旁放给他听。姚明说，无法帮助亲人解除痛苦是无奈的，但这份无奈，会激励我去帮助更多的人。 

　　从事这样一份经常会见证生离死别的工作，又经历过亲人的突然去世，姚明感到对自己最大的影响，就是要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1999年，姚明因为到杨浦区中心医院进修而认识了沈枫，不久志趣相投的两人走到了一起。尽管援外意味着聚少离多，但同为怀有理想的医疗工作者，因为理解，所以支持。 

　　沈枫说，家人的支持，是她选择去援外的最大动力。当时，沈枫和家人商量。尽管公婆都已80多岁高龄，父母又远在新疆，但大家都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她参加援外医疗队，支援非洲的医疗卫生工作。“两年时间虽然很长，但会是人生中一段不一样的篇章，说不定精彩纷呈，一生无悔呢？”带着这样的憧憬，没有太多的豪言壮语，沈枫就此踏上了前往北非的征程。 

　　电话里，沈枫告诉姚明，医疗队的菜地里，年前撒下的种子已经开出了金灿灿的油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