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心 文

　　春雨潇潇的日子，草冒芽，花含苞，树皮也透出绿色，十五个月大的布布却有了烦心事——害怕看见雨伞。

　　早上，我外出买菜买早点，回到家随手把湿漉漉的伞撑开在阳台上。一转身，原本高高兴兴在厅里埋头玩小车模的布布突然放声大哭。我忙问：“怎么了？”布布抽噎着，眼睛定定地瞅着雨伞。我赶紧把伞收拢，“布布不害怕，外面下雨了，伞是保护外婆的呀。”我试着再撑开伞，水珠四溅，布布又大哭，还举起手发出“吼吼吼”的声音，这是婴幼儿遇到“威胁”时的防御表现。他确实是把这黑伞当成来历不明的怪物了。

　　伞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用品，布布却如此不安，只要湿伞还晾在阳台上，绝不去阳台玩耍，还要求我把伞收走，不要看见。我把伞藏到壁柜的背面，心里起了疑惑。布布已经在绘本里认识伞了，每次给他读心爱的《幸福小鸡去游园》，鸡爸爸鸡妈妈带着小鸡出远门，他在这一页那一页里找出鸡爸爸扛着的白黄条纹大遮阳伞，就快活拍手，鸡妈妈提着的便当点心倒并不在意。此伞彼伞的待遇如此迥异，小小“叶公”是也。或者，他害怕的是黑色，以为阳台上飞来了一只黑色的大鸟？和布布已经认识了的红色黄色绿色蓝色相比，黑色陌生而沉重。

　　伞收起来了，不读绘本的时候在布布面前还是不能提到“伞”字。我给布布演示做蛋饼的过程，说“先要把蛋打散……”话音刚落，他打了个激灵，马上四处寻找大黑伞。这如何是好？再一个雨日，我决定带布布下楼散步，体会伞的功用。

　　“砰”，我牵着布布的小手，在淅沥细雨里打开大黑伞，布布满脸疑惑又担心的神情，不时仰头看看高高的伞顶。我说：“有大伞挡雨，布布和外婆就不会淋湿了。”布布伸手接到几点雨滴。快递小哥从身边掠过，助动车上遮风挡雨的蓝红色雨篷吸引了布布的目光，我赶紧补充说明：“这伞会飞哦。”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谢天谢地人人都撑着雨伞，我一一解说：“阿姨的伞像一朵大红花；妈妈抱着宝宝，宝宝帮妈妈打伞；叔叔走路看手机，肩膀湿了一片……”结论：伞是大家的好朋友，也不知道布布听懂了没有。老樟树的枝叶承不住太多的雨水，哗啦啦洒落在我们脚边，布布的小鞋湿了。一个小姑娘独自撑着一把淡黄色透明伞，在小小的水潭间跳跃，水花溅起，布布兴奋地跺跺脚。

　　我和布布走走看看，雨悄悄停歇了，我深吸一口雨后清冽的气息，不记得上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雨中即景是什么时候了，布布带我在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中找寻生动的细节。我收起伞，伞面上雨水汇成细流蜿蜒流淌，布布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看看沾上水珠的手，再碰了碰。路两旁水淋淋的矮灌木丛也不再害怕，笑眯眯左手拍拍红叶郁李，右手摸摸嫩叶冬青。

　　在布布眼里，家里家外有无数新鲜事物，他以自己的方式探索接纳，常常出乎大人的预料。有些新东西的接受毫无障碍，比如他三个月大时拥有了一个叫“团团鸡”的黄色安抚玩偶，喝奶睡觉都搂着不放。开始出牙后，黄鸡惨遭口水“蹂躏”，清洗后不能马上干，便又买了一个蓝色的。我们还在担心布布会先入为主喜新厌旧，他却早已一视同仁，拖着两只小鸡走进走出。在与新物的试探互动中，有时却好奇又抗拒，随性把握认知的边界与纵深。

　　回到家，我给布布擦擦头发擦擦手，换一件新卫衣，卫衣的前胸有一把撑开的天蓝色大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