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陕西咸阳上官婉儿墓的发掘,牵动了多方的神经。
一时间,考古现场精英荟萃。各路专家与媒体集中了非常规的力量,纷纷挽臂屏息,引颈而探,可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墓室曾遭严重毁坏,未见棺椁,出土文物仅石碑一方、骨渣一枚,以及散落的并不华丽的陶俑若干。
几乎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抱憾之余,接下来的一幕,却充满了戏剧性:因为几乎没有文物出土,媒体人不知所措,传统“某某的发掘,必将给某某文化的研究带来重要意义”的说辞显得不堪;因为石碑几乎成了“最有价值”文物,考古人员便拿出“舍我其谁”的专业自信,碑文信息被匿而不宣;因为毕竟尚有骨渣一枚,见过“大世面”的文史专家变考古而为诗歌,在兽骨、人骨尚不能确定的前提下,直言“站在墓穴里凝望着上官婉儿的骨骼,浑身发抖,激动,想蹲下去抚摸一下”。
网络大V、水军看客们更是不甘示弱,既然出土文物不值一炒,那么干脆宫闱秘史、美人心计,甚至连今后的“驴友路线”都已想好:武则天―杨玉环―上官婉儿……好一个“唐代美人寻访之旅”。
历史,真如一枚不朽的铜镜,即便埋藏千年,甫一问世,仍能端照社会的种种风姿。
的确,从“杜甫很忙”,到“包拯很黑”,再到“元芳,你怎么看?”在这个娱乐至上、消费古人的时代,诗圣名臣尚可一乐,一个小小的昭容,又有何消遣不得?
说到底,上官婉儿算不上什么“大牌文人”,可“专掌制命,深被信任”的“小武则天”的特殊身份,决定了她历史地成为唐代文化特别是唐诗发展中一个挥不去的身影。
《唐诗记事》记载过一场高规格的诗歌“擂台赛”。唐中宗游幸昆明池并赋诗一首,让百官应制唱和,并在帐前结下彩楼,粗劣作品就扔下楼去。顷刻间“纸落如飞”,独留沈佺期、宋之问的诗歌,高下难权,最后,评定官说:“二诗功力悉敌”,但沈诗“词力已竭”、宋诗“陡健豪举”,于是宋之问潇洒胜出。这个评定官,就是上官婉儿。
还记得那个把武则天骂作“娥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的骆宾王吗?据史载,正是上官婉儿看完檄文后感其文采飞扬,向武则天请求不必杀骆,并劝武后重科举,兴诗社,鼓励文人创作。
不仅如此,作为著名诗人上官仪的后人,她“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的绵密诗风,真乃“上官体”的嫡传,难怪李隆基杀其之后又四下收罗其旧作,缀成《上官昭容集》20卷以瞻后世。
英国人说,宁失英伦三岛,不可失莎士比亚。说的是面对祖先的文化遗存,今人在物质与精神之间,应有的一种抉择和态度。
冷眼观之,则残碑枯骨;细细思量,分明是中华文化的散金碎片,吉光片羽。 (上海电力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