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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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虫

  ■徐春望 文

  去年秋天一午后,我从凤三小区西门出去到长岭路购物。在后弄堂,无意之中瞥见几个老顽童围成一圈,正玩斗着不知从何处觅得的蟋蟀。那久违的“瞿瞿”叫声,今秋仍在我的耳畔鸣响。蟋蟀雅称秋虫,虽微不容小觑,这秋虫身上铭刻文化烙印,至少可追溯千年历史。史料记载“斗蛩之戏,始于天宝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蓄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啄”。

  论玩斗蛐蛐,北京王世襄的名气最大。在王世襄白相文化中,有《蟋蟀谱集成》著作,其中谈到捉蛐蛐,语言诙谐,文采斐然。他说,每逢立秋,除非看见蛐蛐。不然,他“无法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因为“有一根无形的线,一头系在蛐蛐的翅膀上,一头拴在我心上,那边叫一声,我这里跳一跳”。于是,他换上必要的行头,脚上洒鞋、身穿破裤褂,头戴大草帽,背着帆布袋和蒙布席篓和必要用具,披挂齐全地出发去逮蛐蛐,醉心观看“又长又齐的两根鬃,搅动不定,上下自如,仿佛是吕奉先头上的两根雉尾。……水牙微微一动,抬起后腿,爪锋向尾尖轻轻一拂,可以想象它在豆颗底下或草坡窝内也有这样的动作。”

  养起心爱蛐蛐,他会情不自禁用蟋蟀草去撩逗一下,“说也奇怪,鼠须拂及,它自然知道这不是压寨夫人的温存,而是外来强暴的侵犯。两须顿时一愣,头一抬,六条腿抓住罐底,身子一震动”。

  养蛐蛐免不了斗,应了俗话“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王世襄指出,北京斗蛐蛐,白露开盆,输赢只不过一二斤月饼而已。假如赌彩大了,观众随彩的多了,会引起麻烦。他还说,真正的赌局斗一对下注成千上万,这只有天津、上海才有。

  大赌彩下注,我没见过。不过斗蛐蛐,上海人称斗“坛(赚)唧”,乃当时我最爱看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秋,在霍山路上有个蟋蟀市场。大小地摊从芝阳里弄堂口东侧起,经霍山路小学门口,一直摆到荆州路迤西北转弯。市场喧嚣,吸引我这个小学生。上午读完书,下午就溜出家门,到弄堂口的各个地摊间游来荡去,看热闹。

  有一天,来了个老头。只见他左手持蟋蟀盆,右手指夹着支烟。走到霍山路小学围墙边的大摊位前,与中年摊主寒暄后问:“‘坛唧’斗伐啦?”“斗。斗龙盆!”摊主因看到老头左手拿的是龙盆,故意发出挑战。原来市面上蟋蟀盆均烧制而成,有大小高低不同种类。蟋蟀盆上有龙浮雕的叫龙盆,是蟋蟀盆中比较高级的品种。老头把右手的半截香烟扔地上,用脚踩灭。问摊主:“侬有啥格‘坛唧’跟我叫板?”摊主从摆蟋蟀盆梯形架下拿出小蟋蟀盆,右手掀开盖头,左手把盆递给了老头。

  盆中的蟋蟀黄头,一副紫牙,头上触须短且长短不一,肚子长长的,趴盆中一动不动,老态龙钟的样子。老头也把蟋蟀盆递给摊主,让他掀开盖子。里边的蟋蟀青头,见了光不停地沿盆边飞快转圈,头上的触须很长,在跑动中不断摆动,一对大白牙。对比两头蟋蟀,除头略有大小外基本对等,商定开斗。

  听说斗蟋蟀,摊位旁站满看的人。老头和摊主蹲下来,占得先机的人群也蹲下来,与老头和摊主围成圈。后来的就趴在下边两人肩膀的空隙处,又围成一圈一圈,像堆草垛。

  当摊主用网罩把黄头缓缓放进盆内,老头的青头触须碰到,张开大白牙就咬,摊主的也迅速张开紫牙迎战。双方龇牙咧嘴,咬咬放放,再咬再放。经来来往往的几个回合后,青头开始咬住黄头不放,试图朝右边发力,把黄头右半身掀高,使其前右两小腿离开支撑,有点像摔跤。黄头以两条大腿着力,尽力保持平衡,拼命抵抗。就在这时,青头变换招式,憋气死命咬住黄头,向前冲撞。黄头后退两步,大腿和小腿使劲抓住支撑,趁着青头松懈时候,也不甘示弱向前冲两步。青头后退两步,马上气势汹汹又向前冲三步。黄头后退三步,再次死命顶住,依旧不分胜负。青头抑或恼羞成怒,死死咬住黄头,使出全力要甩它。无奈黄头身长体重,甩不动。青头只得变招,牙齿依旧咬着不放,四小腿撑直,身子直立,这迫使黄头身子不得不离地。正当四对小腿纠缠时,青头大腿趁势一蹬,把黄头甩向空中,自己也陪着升空。青头在半空用小腿踢开对方,同时松牙,随后各自落在蟋蟀盆外地上。青头“瞿瞿”叫了两三声,黄头也叫。只见青头头上触须没了,尾须断了一根,而黄头一条大腿跛了。循着叫声,双方仍在盆外鏊战,恰似三国时代的“许褚斗马超”……

  看斗蟋蟀,多么刺激!当时围观的男孩,哪个没有一股阳刚之气,从丹田涌出,直冲脑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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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时报五角场·文苑08秋虫 2015-12-15 2 2015年12月15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