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嘉 文
五月最后一个清晨,红火的霞光流淌在屋檐间,拥着明亮又温和的金色,拂过一页页宁静的窗扉。这座城市的人知道,新的一天即将开启。
这段时期,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体验和感受。就我而言,曾经阴云笼罩心头,但身旁总有和风将它吹散,让人在春天里看见希望。我想讲述一个小故事,也许你也有相似的心情。
四月的一个早上,我被咚咚的敲门声惊醒,听见外面有人喊着我家门牌号。那是楼长的声音,我以为要逐户传达什么条规,慌忙戴上口罩打开门,却看见穿着蓝色隔离衣的楼长气喘吁吁,脚边放着两大袋子蔬菜。
楼长说:“给你送菜呢!”
我很惊讶,低头一瞧,那可是少见的绿叶菜。每天早上五点起来抢过菜的人都知道,绿叶蔬菜是迅速秒杀售罄,我从来没有买到过。
然而瞧着蔬菜只有两袋,我说:“还是分给其他住户吧,我有菜的。”这也是实话,土豆、胡萝卜尚有一些。根茎类蔬菜是那阵子易储常囤的物品,以至于网上有人讲:“天天吃胡萝卜,怀疑自己快要变成兔子了。”
楼长说:“这是叶子菜呢,拿一点吧。”并且说:“楼里独住的老人,我已经送过一轮了,这是第二轮,给你们独住的。我去弄菜,法子总比你们多些。”
这话倒令我迷糊了,原以为是社区筹集了些蔬菜,让楼长帮忙分发呢。
“这是我自掏腰包的!”楼长说,“就这一点蔬菜,要一百块钱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好意思了。众所周知,当时的蔬菜,菜价堪比水果、肉食,绿叶菜尤其金贵。我说那我给钱吧。
“这可怎么个算法呢,”楼长道,“那么多户人家,我都是送的。你就拿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拿出很大一株油麦菜,塞到我手里,再加了一颗大白菜。
我连忙说够了够了,把菜放到屋里。
“小青菜再来一些吧,看,绿油油的多好!”又捧了一把青菜给我,“能炒一顿也不错呢。”
我十分感激。送过我这一家,楼长拎起袋子,继续爬楼,去叩门别的住户。
稍后我盘了下家中的物资,也就奶粉日常囤了些,于是赶紧取了一袋,听见楼长下楼经过走廊时,开门叫住,回赠给他。楼长说:“你也太客气了。”倒不仅仅是因为礼尚往来,在当时那样物资紧张的环境里,不应该让善良的人吃亏。
其实在此之前,我和楼长并不熟悉,相互叫不出名字,一年之中,也碰不上几次面。所以面对楼长的诚恳和热心,获赠这样珍贵的礼物,“谢谢”两个字分量也轻了。联想到社区居委,平日里不去走动,许多居民未曾留意,却在这次疫情防控中担当起重要的角色。
感佩之余,当天写了一首诗铭记此事:
疫中何物称珍膳,一束鲜蔬翠气盈。颜巷素无鸡黍友,周邻今见饭浆情。三餐菜足弥沾臆,万亩垄青应簇城。困厄贩夫多市利,丈人微力释仁行。
“丈人”在古代另有一个含义,是对年长者的尊称。早前课本里有一句丈人对子路说的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年长的人,书可能比年轻人读得少,但道理却懂得更多。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楼长,名叫张华玮,他搀扶着高龄老人测核酸,搬运着沉重的物资分发给大伙儿,在国年社区的志愿服务中总有他高大的身影,热情的嗓音。
那天是四月十三日,窗外的树,已变得绿叶丰盈,散发着浓浓的生气。而四月一日时,它还只是挂了零星的小芽。
其实那段时间,我的情绪一度低落,工作忙碌之外,四面八方的讯息不断涌入,微信,群聊,微博,公众号等等,让人觉得压抑和沮丧。那时候,多年前的旧领导兼老朋友,发来关心和安慰的话语,她告诉我,大家都一样,但我们都要共同面对。还有久未联系的亲朋,也送来问候和祝福。所以,手中捧着的蔬菜,这一抹亮眼的鲜绿,予人的意义远远超过物的本身。我们经历着失望、忧伤、焦虑和彷徨,但点滴互励的力量,如温暖和煦的阳光,始终都在人心间传递。
我想,春天倘是有心有情的,她也一定不想看到世间如此冷清。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躺平”,因为“危”中总是隐藏着“机”,绝望的尽头也总会闪耀希望的光芒。
野外,柳丝编织的春光,垂挂一扇扇轻盈的帘子。河水弯曲的流声里,携带着一小片一小片闪金烁银的时光。松月樱、河津樱可能正绯红着笑脸,绯红着心思,绯红着娇羞。喜林草用细碎的柔蓝,铺下一地软软的毛绒绒的梦。想一想那些美好的辰光,已足够治愈我们的内心。
一窗的暖阳轻拥,依然显现人间安稳的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