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心  文

　　“外婆，我们一起看大花吧。”早饭后布布邀请我。

　　“大花”是一套装在蓝色大盒子里的花卉画页，读库出版的《花叶》。作者曾孝濂先生是自然科学画大师，绘制植物科学画无数，“为植物树碑立传”，为中国植物分类学做出了极大贡献。据出版介绍，“用绘画艺术的手段，将植物形态及其生存环境、细微结构等要素，准确而真实地呈现于画面上”，因而是“大自然的精准写照，美与生命的崇高礼赞”。

　　我俩郑重地搬开与布布齐眉的盒盖，一张张细细端详。

　　红山茶色彩浓艳热烈奔放，白牡丹花瓣簇拥端庄大气，苦瓜淡雅的花开在长长弯曲的藤蔓上。

　　木棉花红果绿，果实裂开白絮飘散，没有根的腐生植物寄生花，神秘地盘坐在乱石之上。

　　硬叶兜兰长在高原的石壁缝中，开出的花朵却酷似小拖鞋般可爱，长叶绿绒蒿是高原花神，屹立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草甸石滩，蓝绿色花瓣似蝉翼透明轻柔……

　　布布认得这些美丽的花，记住它们的名字了，我再在画上指给布布看花朵分盛开的含苞的，花型分单瓣复瓣肥厚轻盈，花蕊有颀长的翻卷的，色彩单是红色就有太多的区别，画家姓氏印章盖在哪里合适，把作画的时间记录下来很重要等等等等，花画的世界有无尽的奥秘。

　　布布看累了大花，我们就去阳台上浇花。大小阳台的花加起来有近二十盆，一一认花名，一一浇过来。

　　瑞香绣球米兰大伞叶长寿花，植株高高低低，叶片长长短短，给它们浇水对于两岁多的小娃娃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我往布布的小熊杯里倒一点水，他小心翼翼在花盆间蹲下，把杯子伸到盆边，将水倒进花土中。有时杯子没端稳，水洒在手上脚上。有时杯子被花枝绊住了，水裹着土淌到盆外。有时水没倒完就着急起身了，碰落了嫩叶。一次次练习，看着清水慢慢渗进土里，“花花好喜欢喝水。”布布很满意。

　　浇完花照例要整理花枝，调调花盆朝向，或者施点液体肥。“外婆，要给月季花喷药水吗？”布布踮起脚看我放在高台上的灭虫药水，一盆曾开出过明亮的橘色花朵的果汁阳台，披着稀稀拉拉的半枯叶片在他的脚边。月季花这么招虫让我始料未及，喷药水和手动清理都维持不了几天，密密麻麻的小虫爬满新发的嫩叶，半日嫩叶就发白枯萎。 “月季花生很重的病了。”我蹲下身认真地告诉布布，“死”字在嘴边转了几个来回，还是咽回去了。“我们再养新的花，好吗？”

　　我网购了一盆千代田多肉植物，一丛丛紫中带绿的圆滚滚肉叶。按商家提示，晾根数日再装盆。我找出白色绿色小瓷盆、多肉专用颗粒，嘱布布在阳台上铺好报纸。布布认真看着我往花盆里放垫片装碳粒培土浇水，“布布长大了也像外婆一样铲土。”“布布，这是你的花花，要照顾好它们。”

　　在叶至善先生为父亲叶圣陶撰写的传记《父亲长长的一生》中读到一个有趣的段落。

　　“我父亲到老也没忘记这位好老师。有一回上博物课，他挟了一棵蚕豆一棵油菜来到课堂，跟学生讲这是蝶形花冠，这是十字形花冠，还掰开花瓣，教学生识别雌蕊雄蕊。一朵花会有这许多讲究，我父亲从来没想到过。”乡镇长大的孩子，蚕豆油菜早已司空见惯，得益于一次启蒙，“栽培花木，观察它们的生长，逐渐成了他毕生的爱好。”

　　观察认识养护花草树木，对于生活在都市的稚童，更具重要的意义。在小区院子里认出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认出洒落一地的樟树籽，认出绣球花硕大的花球，我和布布一样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