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心 文
“满池的枯荷!满池边的老樱树!细长的偏红褐色的荷杆,池水暗蓝色,枯荷叶下垂,收缩成一张皱纸,一声不响。有飞鸟展翅掠过。”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我全身。这样清澈的天空,空气,荷塘边,可以一直安静地坐下去。有跑步的人,着橙色深蓝荧绿跑服。”
“红嘴白鹭停歇在旁边的灯柱上。叫声不好听。鸽子落在我的座椅上,可惜没有东西喂它们。”
深冬暖阳,天空出乎意料的湛蓝。我坐在上野公园不忍池畔的木椅上,侧身避开日光,在笔记本上写下眼前景致。
充作笔记本的是一本小16开活页册,淡咖色再生纸封面封底,黑色细弹簧串联,黑色系带,内里白色硬卡纸,书写流利,速写方便,随我去东京游玩数日,又随我回家,摆在手边。
出门习惯带上纸笔,方便做点记录,但通常虎头蛇尾。刚出发时兴奋,精力也充沛,记得多而仔细。渐渐好景好物应接不暇,人也懈怠了,便记录寥寥或者干脆不记了。事后也觉遗憾。此次决心认真对待,旅途中勤快记录,回家以后认真整理,遂有了一份完整的笔记。
从旅行所需的各种准备到托付好友照料家中琐事,从出发、抵达的时间到机场入境、入住酒店,细细碎碎已记了好几页。然后是每日游程,到了哪里,见到什么,吃了什么,怎样转车,怎样走路,亦是尽可能地没有遗漏。比如,在公园看清洁工人工作,“白色垃圾车不大,就像个中型面包车,有压缩垃圾(泡沫箱、大袋垃圾)功能。一名工人兼司机,扔几袋垃圾到车里,压缩,再扔几袋,再压缩。半个小时左右处理了一大堆垃圾。再把堆垃圾的场地打扫干净,揭走场地上铺的蓝色塑料布,开车离开。”
再比如,去国立西洋美术馆看莫奈画展,“观展人很多,挤在人群里看,但安静至无声。我自带圆珠笔在目录单上做笔记,被工作人员制止。她比划着递给我一支细小的笔芯,似乎是担心笔杆过长妨碍他人。细心当心如此。画作没有用玻璃罩着,莫奈的笔触、颜料的使用看得很清楚。过瘾。”
旅程结束了,“我的箱子已经收拾好,带回的礼物也收拾好,手提上飞机,等待11点前退房,下午三点的国航航班回上海。”
回家以后,趁记忆清晰,逐日补充笔记,旅途重新温习一遍,好些原来不曾留意的事、物,重被看见,很满足。再聚拢种种纸质的纪念物做剪贴,在相关内容旁,贴上超市购物小票、展览说明书、观展票根、景点入场券、登机牌、公园门票、会展海报、插花广告,图文并茂,一起构成记忆的结晶。
如今时过半年,整个旅途印象最深的场景是池边观枯荷。
翻看笔记,忽然想到,当时记录下来的细节、画面,并非看见什么写什么,而是经过下意识选择的,是留意、在意的东西,是自由的即兴的对当下的赞许。旅行的时候,感觉是更敏锐更丰富的,因为渗入了我的观察、我的情绪,记录下来的“荷池”已然有了自己的面目。
此时再读,又触发新的遐想:夏季来临,荷叶田田,荷花灼灼,荷池生长出全新的模样。并非亲眼所见,我已陶醉在一个新的时空。这个有趣的由笔记引发的思虑过程,印证了这样一句话“我曾在这里,我看见了它,它对我很重要。”
笔记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