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下半年,“四个面向”的毕业分配方案,把一帮子蹉跎岁月2年多的青年学生,陆陆续续送进了工厂大熔炉,去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
经学习班,青年学生分别被分配至各个车间、各个岗位,好学的“知识青年”立刻进入学艺状态,“热”学“铸、锻、焊”,“冷”学“车、钳、铇”。然对工厂生活还没怎么熟悉,青工中一伙激进热情尚未褪尽的积极分子,总觉得青工也应补上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一课,进厂刚半年多就嚷嚷着要到农村去锻炼。
1969年,在麦子、油菜成熟时分,一支浩浩荡荡的青工学农大军乘厂车开进了当时的金山县张堰公社,被生产队安排住进了农民家。按当时上海生活水准,一进家门我们就向农家交足粮票和钞票,做到不白吃白住。
被安排住有青工的农户家,一般每户接纳2、3个青工,我和王师兄住在一户老党员家里。老党员夫妇俩生有两个儿子,一家三个壮劳力,挣工分不少,因而家庭条件还不错。农村人家房间多,住宿自然没问题,房门一关,自成天地。但跟素不相识的一家人同一张桌子吃饭,开始总有点拘束的,好在王师兄能神侃,慢慢就彼此熟悉了。农家节俭,下饭的菜以素为主,蔬菜是自留地里自己种的,新鲜没问题,偶尔添些鱼肉之类的荤菜,使我们劳动之余胃口更好。当然,农家最好吃的要算白米饭了,大灶、柴禾烧出来的米饭又白又香。
农家饭是好吃,但农家的灶间难进。那天,一碗饭下肚,我去灶间添饭,一进灶间门,只见灶头上、锅盖上黑压压一片,凑近一瞧,“乖乖隆地咚”,全是苍蝇,就如飞机场停满了飞机一样,这场面太惊心动魄了,吓得我别转屁股就往外跑,引来农家一片安慰声,“不用怕的,这是‘饭苍蝇’,对人体无害,吃了‘饭苍蝇’叮过的饭菜也不会生病的。”在农家一再声明下,我战战兢兢地返回灶头,照农家说的轰走苍蝇,揭开锅盖后发现白米饭确实丝毫不受影响。
那时农田里的活计主要是把收割下来的麦子和油菜籽挑到仓库去,由资深农民负责捆扎,我们跟在挑担的农民后面,或一人挑两捆,或两人扛一捆,全以力所能及为标准。王师兄臂粗膀宽,挑着担子还一路生风,我虽然瘦削点,仗着前几年练过杠铃压过腿的底子,一人挑个几十斤的担子也还可以。另一项田间的活儿是坌土,坌土全靠臂力和腰部力量,青工学着农民样,手拿锄头或铁搭,高高举起,深深扎下,力气越大,扎得越深,越能把土壤翻个个儿,这样利于下种。干活时,不管村里人还是青工常会有人偷懒“望野眼”,趁着人们不注意支撑着农具东张张西望望,不过,被人发觉,马上有人会说:“你在站岗放哨啊?”集体干活就是这样,互相会监督,谁也甭想偷懒。
劳动间隙,农民兄弟最感兴趣的是询问我们的年龄,按他们标准,我们青工大多数又高又大,没有四十,也应该有三十几岁了。当被否认后,他们又自圆其说,说我们城里人喝自来水,见老,他们乡下人喝河水和井水,就显年轻。在我们眼里,他们村里的年轻人日晒雨淋的,皮肤黝黑多皱,倒个个像阿爸老头。
学农中最不开心的事发生在了李姓师弟身上,运送麦子的劳动时,戴着眼镜,缺乏锻炼、身体羸弱的他挑担肯定不行,就和另一名青工组成一组,两人一根扁担一人一头,每次扛着一捆麦子慢吞吞地跟着队伍走,倒也得心应手。正应了“看人挑担不吃力”这句老话,看我们几个挑担的师兄弟能跟随着农民兄弟热火朝天地来来回回,也跃跃欲试,在旁人的起哄下,他把扁担插进两捆麦子的捆绑绳里,蹲下身子钻到扁担下,两手前后一搭,“功架”倒蛮好的,浑身使出吃奶的力想站起来,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正在颤颤巍巍间,只见扁担的一头脱落了出来,前后失去平衡后,扁担如跷跷板,另一头马上落地,“啪”的一声,脱落出麦捆的扁担一头打在小李的面门上,眼镜打碎不算,只见满嘴鲜血,一颗门牙从此脱离了主人。
就在学农将要期满的前几天,个别青工又出新花样,倡议学农期满回市区时,要像解放军行军那样步行回市区,学农又学军,并且真得到了大多数青工的响应。从金山步行到市区,其间辛苦大家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