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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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
消失,也是一种美

  ■狄火勤 文

  听说老厂要拆了,赶紧去看看。相伴30多年的岁月,像一根长长的线,牵着我这颗飘荡的心,哪怕扯出来的是泪、是血,也不想放开。

  97年办待退手续时,老厂的大部分装置都已停工了。市场经济让荣耀一时的化纤行业立刻风声鹤唳,虽然有幸被捎上了中石化的大船,也只是多喘了几口气而已。

  眼前的老厂,静得没有一点声息,就像睡了似的。作为标志性建筑的百米排气塔,已不再呼吸,寂寞地望着蓝天。浓郁的夹竹桃,据说可以吸收有害气体,此刻依然忠于职守地围着装置,继续开着它的白花、红花。斑驳的厂区围墙外,一溜烟繁茂的蔷薇,一如既往地在为明年的5月准备着花蕾

  曾经的化纤样板厂啊,还是邓小平抓的典型。三年自然灾害过后,为了彻底告别每年2尺6寸布票的历史,1963年浦东江畔,在一片芦苇荡里艰难地开始了一场大会战。64年,随着装置的陆续就位,从全市化纤行业抽调人马(包括技校、职校生力军),提前进场熟悉设备、工艺。我们与安装工人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是我们第一任授业解惑的师傅。

  那时住在简陋的工棚里,苦累是不言而喻的,但我们并不觉得怎么样。年轻人都不回家,黄昏就去河里沟里钓鱼抓蟹,夜里就带上电筒去抓黄鳝,常常满载而归,那时这些东西可真多。工棚北面沿江处有座庞大的茅芦建筑,就像穿着极厚蓑衣的巨人横卧在地上,看不明白是啥玩艺。乡人告诉我们:这是土冰库。那时浦江支流里冬天还能结冰,敲成碎块后堆进冰库,夏天就派大用场了。空闲时我们常会去那儿瞻仰“古迹”,作一番不着边际的“学术讨论”。

  那时的纺织行业如日中天啊!每年上海的国庆大游行,走在最前面的总是代表50万纺织工人的队伍。然而却无一例外地被市场经济招了安。温情脉脉的计划经济像保姆般地护佑着国企,然而当这把保护伞被撤去时,面临的就是凄风苦雨了。

  然而可以无愧地说:每一个职工都是好样的,最能吃苦、最能战斗。年度的装置大修,挑灯夜战,吃苦耐劳,无怨无悔,每次都是确保“一次开车成功”。这种一身汗、一身油的劲头现在是弥足珍贵的了。平时夜里装置临时故障,厂里派车将你从床上拉去抢修,寒冬腊月没有半句怨言的。故障排除了反倒很有成就感。

  对企业那种自然的亲近,不需要任何理由。难怪前辈们在退休时眼眶里总含着泪,那样地难分难舍。那时的人,根本不懂也不想懂“跳槽”两字。

  信任,是一种温暖。在企业里彼此相知相助,同样不需要任何理由。许多后来被减员的同事,当他们进入私企为老板打工时,立刻感觉出了不同的冷暖亲疏,油然生出对昔日肝胆相见的怀念。很少有老板来家访了,彼此间也不再有聊不尽的家长里短,不再有快乐和忧愁的相互倾诉,代之以快节奏的竞争关系,当然得承认这是一种生产关系的进步。

  一个几千人的企业,曾以化纤材料替代过多少棉田、草原,曾为取消中国的布票作过贡献,然而由于结构上的先天不足而步入了晚年,就像奔腾了一生的骏马,默默地朝草原深处走去。那50年前江边芦苇里回旋的老歌、那清苦而自在的凡俗日常、那烟熏火燎而又温情脉脉的岁月,一定会留守在每一个员工的心里,是不会消失的。

  老厂隔壁的轮渡口,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忙和喧哗,静静地在人们的视线里沉默着。江水依然日夜不停地流着,把最远的眺望寄予大海。

  一代文豪苏东坡在他的《前赤壁赋》中,表达了一种旷达的哲学观:“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从事物变化而言,天地间连一瞬间都不曾保持过原貌。这是多么透彻的了悟啊!

  岁月的美,恰恰在于它的行将消失。消失,是守不住的,无论你怎样地眷恋。消失,也是一种美,一种绝唱般悲壮的美。悄悄地消失中,一定有新生在悄悄地来。

  为脚下这块土地的未来和更美的新生而祝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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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时报五角场·文苑08消失,也是一种美 2014-09-11 2 2014年09月11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