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礼堂毗邻的机床厂基建科,是我少年记忆长河中的另一朵晶莹的浪花。
基建科在偌大的机床厂属于非主流部门,坐落在几幢半圆形屋顶的黑铁皮厂房内。这些厂房还是机床厂的前身中国农业机械公司的产物,在机床厂随处可见,构成了机床厂的一大建筑特色。
基建科主要是为大件、铸工等主流车间“打工”的。因此,它只能待在二道门之外。也正是由于它的非主流,也就成为机床厂附近的安图中学、图们中学学生的学工基地。当年,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大中学生,每学期都要安排一段时间到工厂、农村进行学工、学农。机床厂的核心车间我们是不能涉足的。因为,我们这些小鬼头,一不小心就可能学工没学成,反而成为“破坏生产者”。
学工时间短则一个星期,长则一个月。一个班级几十个同学分成几个学工小组,分别被安排到基建科、后勤科、动力科等,去“向工人阶级学习”。
回想学工日子,一位人称“乔老爷”的乔师傅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是浦东人,我们学工时,他正在用手工制造一辆翻斗车。我说手工制造,绝对不是在吹牛。这辆翻斗车完全是他绘图纸,跑材料,利用机床厂先进的机械加工设备制造的。经过多次失败、反复试验后,最终成功“下线”。当翻斗车的引擎轰鸣声奏响后,“乔老爷”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朝我们几个学工的学生大手一挥:“小鬼头,跟我上车,我带你们到中央大道去兜风!”
我们坐在轰轰作响的翻斗车上,从头道门到二道门,来回兜了好几圈,赢得了道路两旁工人们的阵阵喝彩。那一刻,我们得意得仿佛是在北京长安街上进行大阅兵。
乔师傅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就是今天正在大力倡导的工匠精神吗?
想当年,机床厂可是“盛产”大国工匠的摇篮。涌现了一大批以劳动模范盛利为代表的能工巧匠。
盛利是上海川沙县人。出生于贫农家庭。1946年5月,考进中国农业机械公司(现上海机床厂)当车工。1953年他创造发明了“硬质合金台阶式车刀”,提高了车床加工效率,并在全国推广使用。 还首创车床每分钟切削550公尺的全市最高纪录,成为全国著名的时代超人和高速切削能手,从1953到1955年,连续3年被评为上海市劳动模范。1956年被评为全国先进生产者。先后8次得到毛主席接见,5次见到周恩来总理。著有《不重磨刀具》一书。父亲和盛利是同事,经常在一起工作、学习。说到盛利,他总会嗓音提高八度:“盛利是机床厂的骄傲,也是上海人的骄傲。”他说,当时机床厂举行庆贺新产品研发成功,或庆祝劳模大会等重大庆典活动,都是安排在外滩、人民公园、国际饭店等五十年代上海标志性建筑物附近的会场召开,还动员带家属一起参加,十分有“排场势”(气派)。他拿出一张我周岁时,带着我到人民公园开会后,在大草坪上以国际饭店为背景的合影照片。画面中的父亲,面露笑容,左手拿着会议材料,右手搀着年幼的我,定格了一个时代的父子温情。
现在85岁的父亲已经把这张照片转交给我保存。它,无疑是我的一件珍贵“文物”。而机床厂的这种“排场势”,也正契合了这家实力雄厚的国营大厂当年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