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曾祖父的九十九岁生日。他在席间唱着孩提时的歌,一副老顽童的模样,众人都在鼓掌欢呼。我却于此等欢喜的气氛中不可遏止地想起曾祖母。
我小时候,她已是八旬老人,关于她那时的记忆只存在于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与长辈们的讲述。一切的一切似乎已因时光流转而变得不新鲜。
我渐渐大了,她也在变老,但身板依然硬朗。我开始更多地跑进那间小屋,找到曾祖俩,大喊一声“太姥太姥爷我来啦”,然后盘坐在太师椅上看起《黑猫警长》。那时,太姥爷坐在桌前靠老花镜和放大镜读着书,像个刻板的老教授。太姥则会闭目,向后仰头休息,又不时转过头来问起我的近况,我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眼角余光里是太姥那慈祥的、淡淡的微笑。
后来,我疯狂长大,时光亦向前飞奔着。曾祖母原本挺拔的背弯了,明亮的双眼也蒙上了浑浊的翳子,皱纹也慢慢地掘深。
受妈妈影响,我在周末几乎都会去我的姥姥家,准确说是去看曾祖俩,与他们一同浇花,看电视,一同晒太阳。
尽管那时已经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也开始恐惧它的到来,但看着他们乐呵呵的,我也渐渐心安理得地觉得来日方长。我就像耶酥的弟子,在最后的晚餐到来之前,全然不知自己的老师即将被钉在十字架上。那时,太姥已不再上桌吃饭,由妈妈将饭菜另盛好一份,端到她的屋里。
那天晚上下雪,纷纷扬扬,朵朵纯白。我照常由妈妈把我接到姥姥家,可一进门,就傻了眼,并非年节假日,整个家族竟同时出现,塞满了屋子。我感到了一丝不祥,但又不愿相信,飞快地跑入曾祖母的房间,看到那根曾祖母时时刻刻不离手的拐杖,孤单地靠在门口,我就明白了一切。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身体不是很健康吗?难道不是来日方长?眼泪夺眶而出。依风俗叠着金色的纸元宝时,我却叠得像纸船,一艘艘满载我的思念,洒满夕阳的余晖,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