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妻子烧的红烧鱼、葱油芋艿等菜,敲开了孙女家的门。
孙女颇为意外,睁大了眼睛:“爷爷,我不是说过我点了外卖,不去吃饭,您怎么送来啦。”“啦”字拖得颇长。“我知道,但你奶奶说,怕你吃不惯外卖。”“那当然,奶奶做的菜举世无双。”小嘴够甜的,她奶奶听了,又要眉开眼笑好几天了。
“你今天为什么要点外卖呢?”我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想尝尝外卖。我班同学都点过,他们说起来头头是道,唯有我插不上嘴。”原来如此,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外卖”我虽然没叫过,但小区里的外卖小哥却没少见。他们把电动车骑得飞快,来往匆匆,看来生意颇为兴隆。但有一样东西却让我颇腹诽:装外卖食品的帆布箱子,大都浑身油腻腻,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斑点东一块西一块,几乎已难看出原来的蓝色。当然,它给人带来的方便也是有目共睹的,打个电话或手指点点,热饭热菜就送上门,吃完,包装盒一丢, 名副其实“饭来张口”,故而,一些人乐此不疲,也无可厚非。
扪心自问,我不会叫外卖,但我不反对别人叫外卖。因此,孙女仅仅是为了好奇,为了跟同学有“共同语言”而叫次外卖,我实在不想莫名担忧。
孙女不是个懒惰的孩子,也挺爱干净,在“吃”上颇为注意。从小,对“路边摊”和家里的剩饭剩菜,她都会皱眉摇头不肯吃。记得那是她在上幼儿园的时候,一天傍晚,我们带她外出散步,恰巧看见她爸爸妈妈正在路边的大排档吃东西,老远,她就急得大叫起来:“路边的东西不能吃的啊!”而现在,她也点了外卖,虽是为了“猎奇”,但也足见“外卖”的诱惑是多么大。“不行,我不能让孙女轻易地被外卖‘俘虏’过去。”
我指指带来的红烧鱼,说:“还记得那次‘捉鱼’的事吗?”“记得,记得,这怎能忘记呢!‘吃鱼没有取鱼乐’嘛。”那是几年前,我带她到我曾插队的地方看望老朋友。恰巧一户农家在捕鱼。人们围着鱼塘“嗨哟嗨哟”奋力拉网,受惊的鱼儿乱蹦乱跳,有的竟飞蹦到站在岸边观看的我们的脚边。孙女一会儿跑去帮着拉网绳,一会儿跑去捉跳到岸上的鱼,兴奋得面孔通红,手舞足蹈。直到吃饭时,还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感受:“太有趣了,那条大鱼竟比我还有力气,尾巴一甩,让我摔了一跤。”
看着孙女甜蜜地回忆那次“捉鱼”的经过,津津有味地吃着奶奶烧的红烧鱼,我加重了语气:“哦,确确实实‘吃鱼没有取鱼乐’啊。”
孙女睁大了眼睛:“爷爷,你是想说做任何事情,不但要享受事情的结果,也要享受事情的过程吧。”好厉害的小家伙,竟一下子看穿了我的言外之意。“对呀。比如烧饭做菜吧。奶奶做的饭菜固然好吃,如果自己亲自动手做的,你会感到更好吃。”“那只不过敝帚自珍而已吧,我怎会超过奶奶?”她嘀咕道。“你这是‘举着白旗上战场’,还没上阵,就自定为‘敝帚’,也太谦虚了吧。”“我是有自知之明,爷爷。”她也加重了语气。“你是有‘自知’,但欠‘明’。因为,真的‘敝帚自珍’,一定知‘敝’而‘珍’,‘珍’而必‘勤’,‘敝’必能‘纠’,在通向成功的路上不懈努力,何愁不能超越?”“那倒也是。”
孙女又搛起一块沾满绿油油葱花的奶白色芋艿,端详一番后,才塞进嘴里,摇头晃脑:“看起来清爽,吃起来入味,滑而不腻,酥而不烂,香而不冲,真美味也。”真没想到,孙女对食物评价竟能“出口成章”。“是呀。烧饭做菜,讲究‘色、香、味、形’,要手、眼、鼻、嘴、舌协调联动,这可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既是手艺,也是艺术,钻进去,其乐无穷。”大约是我说得够动情吧,孙女听得很认真。接着,我话锋一转:“只可惜啊,现在有些人,不愿意学烧菜做饭,只图省事叫外卖,只怕烧菜手艺要失传了。”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爷爷,你不必杞人忧天。现在厨师还少吗?会把烧菜技艺传下去的。”“一门技艺,参与的人越多,群众基础越深厚,生命力才越旺盛。中国乒乓球长盛不衰,独领风骚,不就是这个原因吗?相反,戏剧衰落,不就是观众少了吗?”“这……爷爷,你说起来头头是道,什么时候也烧个拿手菜给我尝尝啊。”这家伙,不仅转移话题,而且将起我的军来。“爷爷是‘会说不会做’,跟你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我们一起开始学做菜,看谁学得快,学得好。你敢吗?”“这有什么不敢的!你等着吧,一个美食家,烧菜新星,将会在我们家冉冉升起。”
真想不到,我的“激将法”又成功了。几十年的生活经历告诉我,技不压身,艺多益善。
当年插队的时候,但凡能歌善舞,会写会画,会拉会弹,甚或能言善辩,凡有一技之长的,皆能得到“讨巧”的事做。让孙女学点儿厨艺,往小处说,是一种知识技能的锤炼和储备,虽然以后不一定会以厨师为业;从大处说,是为“舌尖上的中国”后继有人。
看着孙女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我为争取了一个忠于传统美食而愿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继承者而心中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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