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1979年4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我们全家人亦如沐春风。母亲工作的单位新华无线电厂(现为上海航天局802研究所)将我家长白二村的住房,置换到了控江路到底、靠近军工路的广远新村。
与上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松花新村、长白新村不同的是,广远新村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建造的煤卫独用五层楼房。从建筑的设计理念上来说,不仅增加了居住的舒适性,且更加人性化。等待我们全家的新居是独门独户带阳台的一室半居室,居住条件与环境均彻底上了一个档次。当时绝大部分的上海人家还是租住在煤卫合用的住宅,煤卫独用是多少家庭一辈子的梦想啊!
据当年的户口簿迁移记录记载,我家正式迁入广远新村35号504室的日期是1979年4月16日。搬家的日子是我们家的一个“盛大节日”,当时我还在上海市商业学校读书,我特意向老师请假,协助父母一起乔迁新居。那时还没有搬场公司,完全是靠亲朋好友来帮忙。父亲工作的单位上海机床厂不仅派来了一辆解放牌卡车,还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好在长白二村和广远新村也就是一公里多点的距离,花了一天的时间,就顺利地完成了搬家。为感谢来帮助搬家的亲朋好友,也为了庆贺乔迁之喜,当天晚上,父母特意在控江路图们路口的一家餐馆请大家“撮了一顿”。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正逐渐从封闭走向开放,改革的春风开始吹遍大地,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从长白二村到广远新村的物理距离并不远,但对我们这个普通家庭来说,无疑是具有“历史意义”的时空转换。这种转换不仅展现在居住空间上,更体现在每个家庭成员的心灵空间和精神层面上。
独门独户、煤卫独用的居住环境,使得我们这个五口之家的生活质量有了很大提高。不像 “二万户”那样,5至10个家庭都共存于一个缺乏私密性的“公共空间”。烧饭、上厕所不用楼上楼下来回奔波了,也没有了一些家长里短的邻里纠纷。我和弟妹从此再也不必每天晚上打地铺睡觉了,第一天睡在父母新购置的那只钢质双人床上,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高枕无忧”。
当然,最为开心的还是父母。人到中年的他们,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还普遍存在“住房难”的情况下,能够分配到一套地段好、独门独户的新式公房,从他们时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上,我想,他们应该是在为能够享受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而乐开怀吧!
家中珍藏的两张老照片真实地记录了父母当年那种“乔迁之喜”的情感。照片是我用家里的那架135型海鸥牌国产照相机拍摄的。一张是父母两人的合影,身后背景是一只书柜,书柜上放着一只“三五牌”台钟、一束插在细长花瓶中的塑料花,这里应该是新居的主要景点了。从画面中看出,父母的笑容是多么灿烂啊!
和这张摆拍的照片不同的是,另一张照片是我偷拍的。虽然画面中的母亲已经换了一件短袖衬衫,但应该还是在同一天拍摄的,一辈子爱美的母亲,拍照片时肯定要换不同的衣服。至于我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偷拍的,现在已经记不清了。我的这张偷拍下来的照片十分真实地记录了当时父母的真情实感。只见照片中的父亲坐在折叠式躺椅上正和站着一边的母亲,彼此面露微笑地说着什么。也许正是他们这种无拘无束的交流,吸引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地按下了快门。照片中的电视机、五斗橱、缝纫机、木板床、竹片躺椅均真实地烘托出一户上海家庭的典型生活场景。
说起这架135型海鸥牌国产照相机,还是父亲为庆贺乔迁到广远新村新居而特意托朋友“开后门”帮忙购置的。当年照相机作为还没普及的“大件”生活用品,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还是属于家庭财产中的奢饰品。而父亲不惜花“巨资”,大手大脚去购买一架并非是生活必需品的照相机,想必亦是为了将家人的喜悦之情与新居的面貌拍摄下来,分送给亲朋好友一起分享吧。
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用这架照相机拍摄下来的照片,不仅是我家的珍贵档案资料,更是折射出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一户上海人家的生活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