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春节,原来与回国探亲的发小二(音:ni)毛约好年初三碰头相聚的,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只好取消面谈,用手机微信隔空拜年,互祝平安了。
提到二毛,我就会自然而然回忆起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一起读初中的时光,淘等外品的往事。那时,我们住在卢湾区卢家湾的老房子弄堂里,二毛姆妈讲话生动有趣,她介绍起自家屋里三个儿子很发噱,讲大毛是正品,能正儿八经参军去部队当兵服役,光荣一家门;讲二毛是等外品,生鼻炎当兵不及格,到崇明农场去了三年,回转来进里弄加工厂摇手柄(做车床);讲小毛是次品,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右脚有点瘸,走路不方便,后来去淮海路服装商店立柜台做“猢狲”。当然,以上是二毛姆妈自家对儿子的戏谑评论,如果别人这么说,她是绝对不允许,会板面孔的。
我和“等外品”二毛是同年同学,又是十分要好的淘伴,都欢喜淘等外品便宜货。说实在的,那年头等外品属于消费者不厌鄙的东西,是属于产品质量虽低于规定等级范围,但仍有一定使用价值的商品,价格也比较低廉便宜,是允许在市场上销售的。它不同于现在通常讲的山寨货(一些小工厂仿造大品牌厂商一流产品的外貌所造出的假冒伪劣品)。销售时,经营者必须打上“等外品”标记,公开明确向消费者说明实情,使消费者能够在购买前就知道该产品的质量状况,前提是使用它不会造成安全问题,否则谎称正品是要承担责任的。
我们那时读书读半天,下半天空下来就挖空心思拣感兴趣的事情做。春天里刮东南风放鹞子(风筝),鹞子是我与二毛两人自家动手做的,感觉不难,寻几根竹篾、细铅丝做鹞子筋骨与框架,然后用写过的练习簿子或大字报纸头,再用面粉加点水在煤炉上调成浆糊,当胶水黏,鹞子头先做好,连接上后面另外做的两根(风筝)飘带,鹞子就做好了。放鹞子的线比较麻烦,偷偷拿家里的线团,肯定要遭姆妈骂的,哪能办?那时就只好动用自己的“肉里分”(过年时的压岁钱),去掏等外品纱线了。买回来扎牢线,就可以拿出去放鹞子了。到人民广场去放鹞子,那里电线木头少,天空开阔,仰望鹞子飞上天,那是叫人非常开心的事。
有段时间兴趣转到打乒乓球上,弄堂里大大小小都打,还排队比赛,用睡觉的铺板当作乒乓台,搁在长条凳上,中间搁一根木条当球网,用锯过的三角板充当乒乓板,后来淘到没有贴海绵的光板,弹性十足,还可以打三毛球。至于乒乓球嘛,两角二分的盾牌我们认为贵了,就去买等外品红双喜或者双鱼牌,只要一毛钱一只。乒乓球不小心踏瘪了,就用开水泡一泡,很快会恢复圆形,照打不误,不亦乐乎。
放暑假时,弄堂里小朋友又开始玩刻花样。我与二毛当然不甘落后,利用断钢锯条加工成刻刀,采用色彩艳丽的蜡光纸,借用别人的纸样,放在白纸下用铅笔涂抹拷贝出影子,然后把它放在蜡光纸上面固定,照葫芦画瓢,一张不是原创的亮丽花样纸就形成了。如果花样精致,比方像平原游击队李向阳什么的,我们就相当重视,想考究些,就会特地去文具店买几张挺刮的等外品道林纸来,刻成花样作品,夹进作业簿子里,达到一定数量就与同学邻里小伙伴相互交流,非常有成就感。
等外品哪里多,觅宝是有门道的。我与二毛心里清爽,当年延安东路龙门路口,与上海音乐厅对马路东南角转弯处有一家文具店,有许多文具纸张等外品出售。我与二毛一个月就要去一趟,东西价格便宜,16K道林纸几分一张。信纸信封、日记本等都便宜,虽然其中纸张印刷线条有点歪斜、本子有几页装订出错,但绝对不影响使用。当年我写信给黑龙江军垦农场的阿哥,用的几乎都是等外品信纸信封,不考究很实惠,只要字写得漂亮,照样拿得出手。
后来二毛与我心血来潮开始练写毛笔字。中锋毛笔、条形松烟墨、成卷毛边纸等都是从那家文具店淘来的等外品,一块钱一大卷。字帖是从福州路上海书店(当年专门卖旧书)淘来的颜真卿《多宝塔感应碑》,还有柳公权的《玄秘塔碑》。二毛做事认真,做啥像啥,他临写的颜体字,后来得到过书法名家黄若舟老师的肯定,每个礼拜去黄老师家一趟当面领教。我这个人无长性,什么事都浅尝辄止,因此至今无甚进步。
淘等外品是小时候的一段有趣经历,后来二毛自己装半导体收音机,我陪他一道去南京路中央商场和虹口区虬江路淘电阻电容零件,仿佛就在昨天。
再后来,大毛从部队转业到一家大型国企做党务工作,现已退休居家多年;二毛勤谨用功,后来考上上海大学,再留学美国,成为传播中国文化的学者,足迹几乎踏遍世界各国,现在还经常在来回机场的路上;小毛后来做自营服装生意小老板,批发零售样样做,为了促销,现在还时常搞所谓的精品A货打折处理活动。我心忖,这不就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卖等外品的路数嘛!
岁月回眸,依然感觉亲切,少年时的情怀,恍如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