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的超长寒假，居家抗疫，孙女不便来吃饭，这让我们老两口心情很矛盾：来，累并快乐着；不来，轻松但牵挂着。

　　打小，孙女的“饭”就是我们操持打理的。为让她吃好吃精吃健康，我们可谓是动足了脑筋，费尽了心思。她不太喜欢油腻肥厚，但对酸酸甜甜情有独钟，对奶奶炒的糖醋土豆丝，常是边吃边说“好吃好吃”，不经意间就把一盆吃光。对鸽子，无论是清蒸的，红烧的，煎烤的，总是连骨头也要啃清爽。而对牛排，她又不嫌油腻肥厚了。她不喜欢菜里放葱姜，不太爱喝汤。她对饭菜的喜好和习惯，我们了解得比她自己都清楚。买菜时，总是想着孙女的口味，很少想到自己的牙口。每当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样子，听着她“爷爷奶奶”的叫声，我们的心酥酥的，甜甜的，总想把她时刻捧在手心里。因此，我们向儿子媳妇提出，让孙女睡在我们这儿，来个“全包”。媳妇没等我们把话说完，立刻接了上来：“你俩年纪渐渐上去，怎能让你们太劳累？还是留点儿时间多玩玩。”儿子更是直接否决了我们的“动议”，说：“她是你们的孙女，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也要尽到对她的养育义务，你们可别‘喧宾夺主’啊。”儿子媳妇的话说得我们心里暖烘烘的，但我从儿子最后一句玩笑话里也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我们只是“场外指导”，至多算个“替补队员”，不要像“主力队员”一样冲锋陷阵。对这个“提醒”，我虽略有腹诽，但也无法反驳。

　　家对面是市光一村小学，站在阳台上，看学生们上学、放学，发现一个挺有趣的现象：凡爷爷奶奶接送的，沉甸甸的书包都是爷爷奶奶背着，哪怕书包压弯了本已不太直挺的腰，孩子们仍是一身轻松，蹦蹦跳跳，自由自在，潇洒而行；而爸爸妈妈接送的，哪怕再重再多的东西，书包、饭包、雨伞、书法包、美术包都是孩子一肩担，双手提，而爸爸妈妈则当起了“甩手掌柜”，没有几个伸出“援手”的。

　　当初看到时，我很赞赏“爸爸妈妈们”的做法，并很自信地想，我是不会成为“爷爷奶奶式”的“包办长辈”的，因为我懂得对小辈“严是爱，松是害；惯养忤逆儿，娇养懒惰子；迁就育蛮横，溺爱害终生”；而且我教过那么多的学生，对他们都是怀着“捧着一颗心来”的真诚，对自家的孙女，当然更会“鞠躬尽瘁”，全心全意。

　　哪知，想法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不觉中，理智“下岗”，“爱”溢满身，迁就之举，常有发生。孙女二三岁时，对吃饭不怎么感兴趣，为了让她多吃点，我让她坐在童车上，推着绕一圈，哄她吃一口。一顿饭，要花近一个小时。有时，她要侧坐在窗台上看风景，我们就一个用双手紧搂着她，一个人拿调羹凑着她的嘴，瞅准机会塞进一口饭。她每吃一口，我们就松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孙女读书了，放学接她回来，总把牛奶、洗净的水果、可口的零食，带到校门口，唯恐她在学校吃不饱；只要她对学校的饭菜略有一点差评，我们就会跟着附和：“大锅菜哪有自家烧的菜好吃啊。”仿佛她在学校挨了多少饿似的。每天还要问她明天要吃什么，她能提出的，我们固然千方百计满足；提不出时，我们则启发式诱导，总是往新、贵、奇、少、难等菜上引导。儿子媳妇看着我们热情、周到甚至“低声下气”的样子，常在旁边皱眉头，可此时我们眼里，只有孙女的“饭”和“菜”， 哪还看到他们的眼神？哪还想到什么“严”“松”？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认为还要补上一句：“最浓家中祖辈情。”

　　站在阳台上，看着比平时显得清静多了的国和路，看着对面没有了往日定时喧闹的市光一村小学，又想起了宅居在家的孙女，吃饭还好吗？恰在此时，儿子跟我们通视频，他把镜头对着正在厨房间忙碌着的孙女。只见她站在煤气灶前，身系围裙，臂戴袖套，手握铲刀，神情专注，在炒西红柿鸡蛋。虽然臂腕动作不太流畅，但还算协调；锅中，蛋黄柿红，油光闪亮，拌和均匀。炒好，她关了煤气，把菜盛进盘中，拿厨房纸巾把盘边轻轻擦拭干净，再舀了一盆水，倒进锅里，一连串的动作，规范自然，完全不像手忙脚乱的新手，倒像一个有点经验的“大弟子”。大约是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吧，她把碗伸到镜头前：“请爷爷奶奶尝尝。”看到孙女调皮的样子，我们笑了，也更惊讶：“乖乖，你什么时候学会炒菜的呀？我们怎么不知道呢？”“一年前我就开始学了，只是怕你们担心，没敢告诉你们。这两个月，技艺有了突飞猛进，会煮蛋，煎荷包蛋，蒸鸡蛋，蛋炒饭了。明天准备学炒肉丝。”孙女说得眉飞色舞，我听得心头一颤。既为孙女的长大高兴，又对我们的过去，有所反思。近段时间，确实很少听她说学校的饭菜不合口味的话了，也不指定要买什么菜了，还时不时问奶奶一些菜的搭配和做法，原来她早已是“有心人”，只是我们仅关注她的“吃饭”，而把其它方面忽略了。她“没敢”告诉我们，怕我们增添无谓的担心，多懂事的孩子！虽几乎天天视频，但几个月没见面，她就能像模像样地做菜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知她身上还有多少秘密呢。

　　我想，这些秘密我无须再探究了，“该放手时就放手”，漫漫修远的路，毕竟是要她自己探索而行的。而且，以往，我们太多的“关心”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又给她造成了压力，连“学烧菜”的好事都不敢跟我们实说，这倒是我们没想到的。莫非这就是俗话说的“物极必反”？我对自己曾有的“包准教好”的自负，也有些动摇了，真是“话好说，事难做”啊。

　　“奶奶，您炒的菜是最好吃的，我还要向你学炒菜的技术呢，你可不要保守呀！”孙女的话，把奶奶说得嘴都合不拢了：“行，行。我孙女有能耐，长本事，奶奶高兴，高兴。”

　　窗外，阳光灿烂，春风轻拂，对面小区的入口，三个志愿者正精神饱满地在执勤，看他们充满活力的动作，我猜想，应该都是年轻人；小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铃声，这是我熟悉的小区传统，居委干部和志愿者在巡逻，平时，老中青都有，但疫情期间，以年轻人为主，老年人都被劝阻在家；屋内，电视中正播放欢迎支援湖北、武汉医疗队凯旋的场景，看着一张张略显疲倦、留有口罩勒痕，但笑容灿烂的脸，尤其是许多充满青春朝气的脸，我感动，也欣慰。年轻人成长起来了，成为为国担责、为民纾困、为社会解忧的生力军。我想，再过几年，孙女这个00后也会跨进他们的行列。“少年强则中国强。”“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可爱的孩子们。”我衷心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