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生 文
在菜市场挑完菜,拿出手机问老板:“刷哪个码?”因为摊位边上的码越来越多,万一拿了李老板的菜刷了王老板的码,那就麻烦了。
“刷码”还要证明花的是自己的钱,就要一个个摁密码,要么对着手机眨眨眼、抬抬头“刷脸”。之所以要挤眉弄眼一番,是怕遭胁迫或万一“过了气”还被架着的情况。
有次菜场网络不太好,刷脸认证费了点时间,边上有个爷叔颇为不屑:“像真的一样。听了后心想:“不像真的怎么行?”
“刷脸”是俗称,学名是“人脸识别”。小区大门也准备用这个技术,只要摄像头和后面那铁箱子里一堆东西“认识”你,就有一声甜甜的“欢迎光临”,大门悄然开启。对此拥护与反对的各占一半。经常提大包小包抱小孩进进出出,苦于腾不出手的,“便利”就成为最认同的理由;反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十年前买房,至今贷款、看房的电话没断过;现在鼻头高多少、眼睛一只双眼皮一只单眼皮,别人清清爽爽了,不晓得会出啥幺蛾子了。” 隐私保护成为首条反对条件。
“人头不识,苦头吃煞”是经典的上海闲话,这“识”的意思不止于“认不认识”还包括“知不知道”,尤指秉性人品关系交情那些事。“人脸识别”还只是解决“是还是不是”的问题。巧的是,上海话中“识”与“刷”发音接近,说含糊点一个音就带过了。老上海滑稽剧《七十二家房客》里有句经典台词:“我一看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一个好‘银’!”那拖长了的“看”是百试不爽的绝对“笑点”。再想想,影视剧中天庭饱满浓眉大眼的男性,俊俏可人丹凤眼双眼皮的女性都是“好人”;疤瘌眼瘌痢头獐头鼠目的是“坏人”。天庭饱满、器宇轩昂、尖嘴猴腮、龇牙咧嘴等都能归入“人脸识别”范畴之中。
老早,街边会有个老汉蹲在“看相”的牌子边,没人时拿本泛黄的竖排书做认真研读状。去“看相”的多半心事重重,“昨晚做梦,梦到……”欲知“吉兆”还是“凶兆”?老汉端详一番说“附耳过来”,神神秘秘看似“保护客户隐私”,实则深藏猫腻,然后一拍两散,拿钱走人。
当年住石库门,双职工在阳台晾满衣裳床单,上班时天气飘起“毛毛雨”,自有亭子间嫂嫂收起来叠整齐,从水斗下牛奶瓶里拿好钥匙,熟门熟路放到门背后的矮凳上。那时,此类事太平常。人在江湖都有“隐私”,关键就是“谁知道了?”
社区养老进入了高科技时代。只要独居老人同意,家里就能安装几样小东西。除量体温血压外,坐马桶超过15分钟,每天水表用水量低于一定值,睡觉两小时没翻身……都会报警,解析这些隐私数据能建立健康与安全的保障。因为知道后台是个可以信赖的机构和个人,因此少有忧虑。而人脸识别之所以令人嘀咕,就是不知道谁在操作摄像头后面那套系统,屏幕后谁在仔细测量这张独一无二的脸,是否让一个不认识、没听说过的机构和个人掌握自身也不知晓的隐私数据。
以往到菜场买菜,担心遇到假钞、担忧老板点完钞票就抓根油条递过来。如今技术先进了也担忧,最怕一不留神“不能证明‘我是谁’?”像《岳阳楼记》里的范仲淹“是进亦忧,退亦忧”。但新技术用于社会,没有忧虑反倒奇怪,总要先用起来,不用,永远忧虑,再慢慢摸索解决困题,至于“然则何时而乐耶?”相信今后一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