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鸣放 文
曾经是,一个人,在一个个前半夜里,以一身脏旧的工装,在厂区大道上,一个人走,来回地走,不停地走。
又曾经是,一个人,在某一个后半夜里,以一身简单的衣装,在一个居民小区的大道上,一个人走,来回走,不停走。
谁能想到,原来的工厂大道,四十年后,就是这一个居民小区的大道。
今晚有人,只有一人,在这一片白色模糊的居民楼房之间,一一寻找当年的五个车间,反复确认它们当年的位置。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些居民楼的边上,重复回响着空调外机的滴水声。一个人的脸上和身上,不时撞上了一只疾速飞过的夜虫,有一些沉,也有一些闷。
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整个居民小区静谧无声,不见半个人影。唯有树上的知了,以一阵阵的空啼,远近了永远的过去。
今晚这一路上,不会再有他们。他们,和她们,都是我的同事。
一转眼,又到小区的中心花园,正是大道的边上。树荫下,立着好几个健身器材。有一个健身椅上,卧着一只黑猫,闭着双眼,冥想。
最记得,那一些早班的日子。
当年,那一个个早上,天还黑着,一个人从热被窝里起身,冰冷着双手,骑车来到工厂。全身上下换成工装,进入机器轰鸣的车间。刚上班干活,黑咕隆咚里半闭着眼睛,只见整个车间,锻铁通红,铁砂飞舞,粉尘四起,噪声大作。总是,要等到上午八点,等到车间屋顶的上方,千万道阳光犹如长剑一般,斜斜地从窗口射入。一直要等到那时,才能完全睁开眼睛,从未尽的睡意中醒来。
其实没有想到,终于有一天,我会离开这家工厂。工厂的十年,在二十岁与三十岁之间。
自从离开以后,有过无数次回访。前十年,每次经过,站在大路的对面,站在工厂大门的对面,久久地,远远地,朝向里面张望。再看看,厂区大道上流动的人影;再听听,厂区大道上疾驰来往的车声。再以后,又是十年,得知工厂已从市区迁入郊区,也曾先后两次过去。
再以后,就是工厂关闭。那就不用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