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黑洞洞的电影院,看着因黑而灰的荧幕,就只见下方流动着“纽约2015年”字样,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棚场”;心慌慌地坐了几分钟,发现荧幕上分明就是儿时熟悉的《智取威虎山》……
小时候,常常吃不饱,因为能填入的东西大都是稀饭、红薯,或者红薯稀饭(米几乎看不到)加腌菜,想吃肉只能等到过年。而那时,正是我们这代人长身体的时节,故而那时的我们大都瘦得像根高粱棍。长身体的我们精神的田地同样干涸着需要营养,可那时无甚可看,能享受到的精神食粮就是生产队的大喇叭放出来的各种革命内容。
忽一天,放映队进村了。生产队队长赶紧把自家下蛋的母鸡捉了一只让放映队员们美餐了一顿,那香味勾得我们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当上电影放映员。夜幕终于降临了,放的电影居然还是打仗的,就是唱腔(当时不知道那是京剧样板戏)长了点,没事在那里拖着没有尽头的腔调,就是不干实在的事情,比如放枪、拼刺刀什么的。杨子荣,打虎上山那叫一个帅,解决栾平那叫一个解恨。看到的宏大场面当然是小分队踩着雪橇“嗖嗖嗖”地划过鹰嘴峰了:要是我也跟他们一起划多好!少年人的想法总有些不着边际。
这回,身在纽约的青年让徐克指挥着脑子里又想起爷爷讲的故事——智取威虎山,倒让我埋在脑海中的英雄种子泼喇喇地奔放了一回。
注意,虎出没!一只大老虎“呼——”地就朝着我的座椅扑过来,当然不由自主地掩面想逃,但人家杨子荣不怕,一番激烈的闪跃腾挪、扑按搏斗之后,虎当然是被解决了,杨子荣依然精神抖擞,居然没有疲劳倦累之意。影评人说:“饰演杨子荣的张涵予在棚拍条件下拍摄十五日,最后通过合成技术,终于完成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打虎戏,这也成为了影片开始部分的最大视觉亮点。”看过这一情节的我大呼这应该就是小时候想看的。杨子荣要还是一个劲地在那唱,多没劲!
还有,当年小分队是用雪橇滑上山的,而今这种英雄感变换了形式。几个解放军战士通过空中滑索,成功落在座山雕老巢山崖的北侧,“那动作场面确实堪比好莱坞大片,画面的质感和流畅程度,都是教科书水平”。而我感受到的则是:徐克小时候肯定看了这个情节觉得不过瘾,今天有条件了就改造一番;还有呢,爷爷说过威虎山上有飞机秘密通道,于是徐克就让杨子荣和座山雕来了一场飞机大战。以我现在的认识水平,觉得有些无厘头,但那位给青年讲故事的爷爷当年也是小孩子呢, 颠沛流离之际的青年被解放军搭救,那种英雄崇拜的洪流还能止住吗?正因为如此,徐克版的《智取威虎山》中,不但有飞机大战,还有狙击枪弹无虚发;手枪隔空取眉心,从不失手;甚至看见敌人扔手雷,还它一个空中相撞炸在敌人头顶, 神!但这种英雄主义的神与横店神剧的手撕鬼子天差地别。原来,这都是当年年幼的爷爷心中埋下了英雄崇拜的情结,老了之后为孙子想象出来的“花头”,正合我们儿时未尽的“英雄意”。
小时候看样板戏,就觉得少剑波这群英姿飒爽的解放军整天干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事,从没有肚子饿、想吃肉的庸俗想法,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猥琐而没有英雄气。看了徐克的电影,才知道少剑波他们想要拿下富庶的威虎山,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部队粮食短缺、缺枪少弹:儿时心中的英雄一下子又符合了年过半百的人之情智水准。所以,我想这一定也是徐克的心思。
可惜的是,想看小白鸽的感情戏,但徐克一样吝啬,几近半个世纪的念想仍然没在新版电影里变成真;倒是凭空出现的马青莲与座山雕不离不弃,让我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又情在理中:座山雕对马青莲的感情非常诡谲,将其作为诱饵试探兄弟,又对其实施暴力;但是死到临头,还是带着马青莲一起逃跑。徐克解释,这是因为座山雕眼里最麻烦的其实是八大金刚,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叛变。可是马青莲,至少完全在他的掌控中。事后一想,马青莲还是纽约这位年轻人的爷爷——栓子的母亲。于是,对这场来回旋转并充满浪漫英雄主义的大片及导演充满了敬意,因为它把儿时阙到今的意犹未尽填密实了。
后来,又听说为拍戏,年届六旬的徐克冬天里亲到东北冰天雪地的林海雪原,大年三十晚上还在拍摄。带领着一群人“拍雪地,永远是要让大家看到一片雪地,没有人踩过的,也没有机器,也没有车轮胎走过”。我的心里泛起的就不止是“英雄气概”了。也许正因为英雄气概作为了压舱石,敬业的徐克才如此专业,《智取威虎山》才在并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老少通吃”,票房惊人,“好看到爆炸”。甚至于,一家三代、四代同去影院,“只看一遍两遍怎够?”(同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