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新生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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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长鸣,火车飞驰。苏州、无锡、常州,车窗外的灯火如流萤般闪过,车厢内瞬时明瞬时暗如同拉洋片。到了南京已是白天,著名的南京长江大桥还在建造之中,要待两年之后的1968年方竣工通车,于是我们乘坐的列车停了下来,像玩三节棍似地几节车厢几节车厢折叠排列着乘船摆渡,从长江的此岸横渡天堑到了彼岸浦口,这才继续高歌猛进。
记得火车越往北走,车厢越空,我们的空间也越来越扩张,最后每个人都占据了三个座位的整整一条长椅,平摊下身子躺下了睡觉。
一路通行无阻!
一走出北京火车站,迎头碰面便见到了专门迎接来自全国各地师生的接待站,大卡车一下子把我们拉到了口号喧天红旗飘扬的北京体育场,由这儿安排大家的住宿。
我们被安排在了鸦儿胡同小学——西城区鸦儿胡同25号,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全部成了临时宿舍,课桌椅讲台全然不见了踪影,统一睡地铺统一发膳食。
在等待毛主席接见的日子里,发给了大家临时乘车证,人手一份。于是我们边在北京各大学抄大字报,边逛名胜古迹——当然,故宫、颐和园、十三陵什么的均已列入了“四旧”之列,门上贴了大大的封条,是进不去也参观不了的。保存至今的是一张在天安门城楼前的照片,手臂上套着一只红卫兵袖章,鼻梁上架着一副框架眼镜,嘴唇上萌动些许绒毛,真可谓稚气未退,乳臭未干!
才住下来没几日,水土不服的毛病便渐渐显露出来。喝惯了用氯胺消毒的黄浦江水,哪里习惯得了皇城根下的自来水,一个字:硬!于是大多数同学身上出现了一颗颗红疙瘩的过敏症状或风疹块。这还不算,上海人原本的主食基本上以米饭为主,而此时派发的尽是馒头和窝窝头(窝窝头金黄金黄的,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错误地以为天下窝窝头均如此,后来方知此乃上等的窝窝头,差的是黑糊糊的,由树叶掺米糠什么做的)。
据医生的常规说法,是当地的水质及饮食结构改变了肠道内正常菌群的类别及数量,破坏了肠道菌群原有的生态平衡,导致胃肠道紊乱,出现腹胀、腹泻等。兼之十月份的北方气候,干燥,寒冷,逼着南方人不出点儿洋相不善罢甘休,今天你的嘴唇开裂了,明天他的鼻子流血了。反正,总算让有生头一回离开故土故乡的我们遭了磨难开了眼界。
更开眼界的是北京柿子,盆柿,个大,完全像苹果一般可以用刀削着吃,与上海的软柿子完全不一样。
就这样捱了十来天,没有任何接见的消息。这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不少同学口袋里提前开始闹起了饥荒,于是写信有之,拍电报有之,摇长途电话有之,让家里速速寄钞票寄粮票过来!
正在这时,突然接到了命令,到天坛公园地坛公园每天接受解放军指导的军事训练: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左转向后转向前看齐,甩开膀子正步操,迈动步伐列方阵。服从命令听指挥,天天如此这般操练得不亦乐乎。
10月17日晚,去街上,听到老百姓神秘兮兮地对我们说,明天毛主席又要接见红卫兵了。大奇,问,如何得知?答曰:这几日满大街的红卫兵都不见了,都去军训了,不出三天,肯定要接见了。
回到鸦儿胡同小学的住地,果然接到了“明天接见”的通知,发放了干粮:几只馒头、几只鸡蛋和一包咸菜。同时还发放了铁一般的指示:任何金属的东西都不准带(钥匙、剪刀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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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在1966年8月18日至11月26日约一百天时间内,共八次分十批接见了一千二百万(又有说一千三百万的,相当于当时上海的总人口数)到京进行“革命大串联”的全国各地师生(统称“红卫兵”)。其时,毛泽东主席已经七十三岁高龄。
时间及人数分别为:第一次1966年8月18日一百万,8月19日《人民日报》关于毛泽东第一次检阅红卫兵的报道的标题是:《毛主席同百万群众共庆文化大革命》;第二次1966年8月31日五十万,《人民日报》头版通栏大标题《毛主席接见50万红卫兵和革命师生》;第三次1966年9月15日一百万,报道是以《毛主席又一次接见百万革命小将》为题的;第四次1966年10月1日,《人民日报》则以《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高潮中热烈庆祝建国十七周年,毛主席检阅一百五十万游行大军》为题进行了报道;第五次1966年10月18日,《人民日报》的通栏大标题是《毛主席第四次接见150万革命小将》;紧接着,1966年11月3日二百万,接见却变成了第六次检阅文化革命大军,《人民日报》解释说:这是连国庆节检阅也算在内的——这就是说,第四次实际上是第五次,换言之,从第六次开始才算真正排上了队,以后,第七次第八次就顺序下去了;第七次1966年11月10日一百五十万、1966年11月11日五十万;第八次1966年11月25日一百五十万、1966年11月26日一百万。
后来算下来,大约是平均十二天接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