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吃饭叫盛饭,到食堂吃饭叫打饭。一字之差,氛围全然不同。盛饭可以优哉游哉,打饭却要挤着排队,说是打饭,其实也包括打菜。打饭是集体生活的一种,几乎是人人都要经历的。
小学就在村里的学校就读,离家较近,中午也就直接回家去吃了。关于打饭的记忆是从初中开始的。初中要到镇上去读书,离家有三公里路,就要想办法就近解决午餐了。学校里是有食堂,但我们农村的孩子,家庭经济条件都不富裕,嫌学校里的饭菜贵。并且到学校吃饭要交150元的搭伙费,一时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或者拿得出也是有些手紧的。怎么办呢,我父亲就绕了很大的圈子联系到一位远房亲眷,他在镇东首的一家农机厂里做车床工,农机厂离着学校也有上千米的距离,但好歹比家里近多了,我和妹妹就通过这位远房的叔叔搭伙到了农机厂食堂。
农机厂的伙食十分简单,蔬菜多是青菜、白菜当家,荤菜一般是炒白鲢鱼块、红烧大肉之类。即使是这样的菜,我们也时常打不到,因为有时会遇到老师拖课,匆匆赶到那里菜基本都打完了,只打到了饭。好在负责打菜的阿姨比较热心,会从盛菜的大托盘里滗出一点肉汤淘在碗里,我们再舀一勺放在外面保温桶里免费供应的清汤,一顿饭也就解决了。说也奇怪,或许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道理,越是这样菜少,倒越容易吃得香。
记得有一次,往农机厂食堂赶的路上,碰到了在一个学校读书的表妹。她平时是骑车回家吃的,这天中午下着雨,就准备到镇上去买碗面当午餐,我和妹妹见了就邀请她一起到农机厂食堂去吃。那天我们幸运地打到了油煎面筋嵌肉,还有两碗冬瓜榨菜汤,食堂外大雨如注,我们三个人坐在食堂的大长凳上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到上海去读书,正处于青春发育长个时期,同学们个个饭量很大。有一位同学叫任靓伟,因为常常要吃两大碗饭,被我们戏谑地叫成了盛两碗。那时在我们眼里,最好的饭菜搭配是米饭、红烧大排和麻婆豆腐。所以每到中午饥肠辘辘地奔向食堂窗口,我们都爱大声利索地向打饭的师傅喊出一句:“大排豆腐四两饭”。也许是饥饿触发了灵感,这样的顺序安排说起来最是朗朗上口,假如说成四两饭豆腐大排就不大连贯了。
那时无论学校还是工厂的食堂都人头攒动,气氛热闹,但大家都能按着秩序排队。打饭是不用现金的,要到食堂后勤组去买饭菜票,一买就是一沓,用橡皮筋束着。那些红红绿绿的塑料饭菜票上印着鱼虾、米饭的图案,虽然印制不甚精美,却很能勾起食欲,看到饭菜票就感觉到生活的美好。打饭用的碗呢,大都是搪瓷碗,上面印着某某单位食堂的字样。也有用饭盒去打春卷、麻球、馄饨、炒面的,这种饭盒材质是全铝质的,造型简单,四四方方,虽然不具保温功能,但容量可观,还能放到锅子里蒸煮,倒也相当实用。
那些年吃饭的心情总是很迫切,饭量也都很大,我们就拿着饭碗、饭盒、饭菜票,一天天在食堂排队打饭,吃得心满意足。
如今在单位食堂里,已经不再有人叫打饭了,饭菜票早已弃用,饭碗也不用自带,“滴”地刷一下就餐卡便可端走一盘荤素搭配合理的午餐。菜品丰富,每周都不带重复的,饭后还有水果、酸奶,讲究的是营养均衡。因为害怕发胖,大家吃的饭菜量都少了,往昔打饭的那股投入劲已不知去向,一边吃饭一边还刷着手机,人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