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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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者的远行

  ■董玥 文

  上月17日晚,华语电影最重磅的奖项之一——第55届台湾金马奖颁奖典礼隆重举行。以胡波的同名短篇小说为剧本,讲述四个底层小人物寻求救赎故事的《大象席地而坐》囊括了最佳影片,观众选择奖以及最佳改编剧本三个奖项。

  随后,朋友在群里发了胡波包含《大象席地而坐》的中短篇小说集《大裂》的电子版。同时说作者很惨,人一年前自杀了。我想,年纪轻轻的,当是太宰治啊。大约刚跳脱舒适圈不久,内心抑制不住的刻薄,于是带着一身戾气我开始读《大裂》。

  如果你以为我会用一个烂俗的“但是”来欲扬先抑,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读完《大裂》同名中篇,和集子里其余十四个故事。内底滋味怪怪的,明面里就觉得胡波这家伙够狠够带劲,开个毒舌公众号必能圈粉。后反劲是之后的事了,一个不熟的人找我尬聊,我说读了《大裂》,她回一句,你吃饱了撑的看这种书?我笑笑,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喜欢《大裂》的。

  说来惭愧,我并不懂胡波在写什么。

  坐在光华楼灯火通明的自习室,伴随后排男生一直没停歇的物理公式的咕哝声,我对着电脑一字一句地看,看到最后一篇《玛丽悠悠》的结尾:她的眼睛就跟食人花一样。我说:但你不是还活着吗?“活着”,突然就很刺眼,胡波那张脸仿佛映满屏幕邪魅一笑。有人说《大裂》包含了许多隐喻,恕我无知对此并未有太多关注。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个靠赤裸的本能和不怕死的真诚干起写作的家伙,是否真愿意他的作品像解剖台上的尸体一样被众说纷纭七零八落地肢解?

  这根本不是一部好看的小说,写一群专科院校的年轻人作天作地把什么都作干净了就没了。写虚无和绝望,读起来却莫名热血痴狂。

  胡波更像在与自己对话顺带朝世界不抱希望地发问几句。一个烂到永远没有资格追逐希望的人如何自处?郭仲翰、丁炜阳、赵乃夫、刘庆庆、杨邦,烂泥扶不上墙,连有尊严的毁灭都配不上。不单这些,传递出来的是一种类似于潜意识里一股强劲且幽深的暗流,一寸一寸攻城略地。悄无声息。你以为你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他偏把水晶玻璃球摔碎给你看。踩在一地残骸上嬉嬉笑笑,蹦跶几下爆几句粗口,看自己很拽的鲜血淋漓。

  我其实很讨厌读这种丧里丧气的文字,不少都是废柴们的矫揉做作无病呻吟。人生在世谁又活得容易,别为无能穿金戴银。

  《大裂》不是这样的。如果将文学创作看作一项工艺,它绝非上乘品:并不紧凑的叙事结构和不够跌宕的情节叙述,极大消解了小说的趣味性及完整性。它很少雕琢的痕迹,正如胡波自己说的“我去除了语言的修饰,又剥离了美化和塑造,将写作看作直面生活最有力的方式。于是从其中得到某种力量,以对抗世界的灰暗。”

  只是,这种力量极具反噬性,一块沉默讷拙的璞玉在撞击这个世界的活色生香时,终究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我们应当相信有这样一群人存在,他们早慧且纯粹、敏感且脆弱,可以更锐利地洞穿个人渺小对抗宇宙洪荒的无力感。假若这是一个被地狱之火烤炙的密闭囚笼,众人昏睡,唯他们无处逃遁地醒来。竭力呐喊只唤取旁人短暂的睁眼抑或群起而攻之的讥讽,这便是集体无意识的凶残绞杀。

  胡波文字的力量正在于,他不畏惧将任何面向的丑恶与荒谬展现出来,无所遮蔽,坦坦荡荡。不由分说打捞上来隐秘的不安,放于三伏天的烈日下曝晒。

  “我们始终坚信荒原上的藏宝图,能指引我们挖出黄金,走向黄金的大道,那个入口感人肺腑,低吟浅唱着通向云层的歌谣。”只是当初挖黄金的人疯活的疯活,成魔的成魔,即便最终掘得宝藏者亦遁入虚空,挥舞双手跳起无可慰藉的舞蹈。

  我并不觉得胡波是个多么神圣的写作者,诸多过誉的桂冠,这对一个生前追求极致清静与真实的人未免有点尴尬,不是吗?

  我更倾向于将他寂寥伤痛的一生乱序打散,重新构思一个天使落入凡间又飞升天堂的故事。他若曾真真切切地快活过,该多好。

  是的,我无法读懂《大裂》,但它带给我的只鳞片爪的憾然,亦足够我目送这位孤独者远行,珍存这撞击并清醒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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