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彭庚 文
夏日清晨,恪尽职守的太阳早早地把它的光和热洒向大地,一显它的威力。
我正排在买香酥饼的长队中,只感到燥热难耐。抬头间,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衣着颇为显眼的老者。
大热的天,着装一丝不苟——方格香港衫有棱有角束在西裤里面,而西裤极为挺括,前后两条直折到底的折痕,一痕不曲;皮鞋尖头方跟,乌黑铮亮,一尘不染;头发后梳,黑少白多,一丝不乱。唯有手上的拐杖,不是仅用来撑门面,而是扎扎实实支撑着他的身体缓缓而行。
我脑海里立刻蹦出一个名词:老克勒。
来上海多年,“老克勒”的名词经常听到,影视剧里也看到不少,但在身边遇到“活”的老克勒,还是第一次,不由多看了几眼。他肤色尚白,皱纹重叠,喘着粗重的气,显然年岁已高。
终于,他颤巍巍地走到我身后停下来。哦,也是来买香酥饼的。“这么远的路,排这么长的队,买一只饼。”站定后,他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旁边的人听。
我极力揣测他说此话的用意,但揣测不透——语气是平静的,语调是平缓的,似怨非怨,似夸非夸。“老哥,你多买两只,明天烘一烘就行了。”我接了上去,我经常这样的。
“那口味是不一样的。”他声音依然不高,但口气是不容置疑的,而且把重音放在后几个字上。
被软软地“顶”了一下,不想再劝,只是好奇:“老哥住哪里啊?”“嫩江路靠近白城路。”我不禁张大了嘴巴,我走这段路,不会少于15分钟,他呢,我估计30分钟也难。
“来,你排到我前面来。”不知是不是出于怜悯,我突然作出了这个决定。我前面的几个人也纷纷说:“你到前面来,你先买。”
“不,不,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轻,语气依然是那么坚定。
看着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步步向前挪动,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油然而生。是人们常说的“羡慕嫉妒恨”吗?有点儿,但不全是。
我羡慕那些人,他们对生活的严谨和高质量的追求,吃讲口味,穿求合体,行求合规,言求适范,不在人前装“正派”,不在人后现“原形”,群处时能自重,独居时能自律。我不会“嫉妒”他们,我有我的追求,我的生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的性格,是无须一律也不可能强求一律的。
烧菜讲求“五味调和百味香”,那么,社会呢,也是“百‘性’融和万‘性’荣”,对不同生活方式的人,何须嫉妒呢?至于“恨”,如从一般意义上的“仇恨”讲,断无此意;但如从另一意义的“遗憾”讲,倒是有点儿——他们仿佛是一面镜子,照出我的随性和随意,而许多好的生活习惯,却没能养成。不过,“活到老,学到老”,为时也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