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彭庚 文

　　我和妻子年已过七奔八，体力渐弱，脑力渐弱，视力更渐弱，远的看不清，近的又模糊，远望近瞄，云遮雾绕，影影绰绰；做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但对“少年夫妻老来伴”却有了深切的理解和体会。

　　以往，可以轻而易举独自完成的事，现在需要互相搭把手，方能“合作共赢”。我对文字仍敏感，药品说明书，哪怕字小色浅，密密麻麻，仍能基本看清；而在妻子的眼里，却是天书难辨，每次她要服药，都要我给她“保驾护航”。妻子爱缝缝缀缀，常常一手捏线，一手捏针，眯着眼睛，端详半天，轻轻插进，但线头总是调皮地从针眼旁滑过，而我，细小的针眼，也能不太费力地穿过。故而，妻子缝缝补补，我得在旁“伺候”，听候调遣。

　　妻子对“灰尘”挺敏感，不用弯腰，地板上的一根头发丝，都能看见；眼一瞄，就能看出桌子、橱柜面板上灰尘的厚薄，因此，我扫地、擦拭后，总要请她把关验收。我们常用改编的流行歌词调侃：“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离开你，面对风雨携手行，事情才能成……”

　　一件件小事，让我们领悟到，无论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还是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辛苦奔波、相互间难以照顾的拼搏夫妻，抑或“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的冤家夫妻，到年老时，都需相互扶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抱团取暖”，共避风雨；不能也不该“敲锣卖糖，各干各行”，甚至“针尖对麦芒”，互不体谅，互不相让，毕竟，我们都已是风前之烛、浪中小舟，经不起折腾了。

　　“老小孩儿”的任性，自以为是的固执，疑心生暗鬼的猜忌，心血来潮的小心眼儿，时不时会“即兴发挥”，争胜、争论、争执，抑或冷言、冷语、冷眼，也在所难免。

　　做个有“争”而不折腾、能调“冷”和“热”的伴，是需要有智慧有技巧的，要用真情滋养，真心培育，真意灌注，真诚经营。

　　我们走到一起，共组家庭，也算是“千里姻缘”，虽波澜不惊，平平淡淡，但可忆可圈可点可赞之事也不少。当年，我是靠战天斗地挣工分的“无权无势无财无貌”的本地知青，她是有固定工资的“国营农场职工”，“下嫁”于我，我深感幸运；她因遇到了我而从冰封大地、雪飘长空的白山黑水间转插到四季分明、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亦感“幸运”；我为没听信流言“上海姑娘手不能提篮、挣不到工分、持不了家”而放弃她而感到幸运；她为因我而免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苦当上代课教师而感到幸运；我为娶到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登得了讲坛”的她而感到幸运；她亦为我一筐筐一篮篮的鸡鸭鱼肉蟹带到上海，招来“二万户”邻居们羡慕的眼神而感到幸运；我为她尽心尽力侍奉我父母而感到幸运；她为我“老童生”挤过独木桥，又佩校徽，让她能扬眉吐气感到幸运；我为能随她而定居上海，成为大都市的常住居民感到幸运；她为我给了她稳定的工作、小康的生活而感到幸运；……

　　每谈及此，我们都会庆幸，多亏当初，才有今日啊！我们是彼此的“幸运之神”。

　　甜蜜，溢满心头，还有什么闲事要积怨生气，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呢？那个时候没计较什么“轻重”“大小”“多少”“先后”“得失”，今天为什么要计较呢？共同生活几十年，“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忘记了恋爱时的火热，走进婚姻殿堂时的激情，初为人父母时的喜悦，共同打拼时的奋发，共享成果时的憧憬，却计较、拘泥于一句话的不当，一个动作的不妥，一个眼神的失误，不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吗？

　　“经营好今天，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经营当下孝丈母，春风沐浴合家欢。定居上海后，丈母娘跟我们一起生活。我陪同她去医院，逛公园，买小吃，尽己所力照顾。她记性不好，常为东西找不到而发脾气，我不声不响陪同她一起找；而她汰浴时，总是关上龙头擦肥皂，待重新打开时，会冒出一股冷水，就大叫：“你怎么把热水关了？”我还是忍住，不作辩解。我这样做，不仅是尽做小辈的责任，为子女作榜样，也是相信一句话：“忍一忍风平浪静，让一让家和人康。”丈母娘快乐健康，全家高兴。

　　经营当下担家务，执手凝眸笑语欢。做家务，我是“先天不足，后天欠学，缺少实践，眼拙手笨”，但“天下事难不倒有心人”，我从小事、易事学起，比如煮饭，洗碗，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操作几次，就能胜任。比较难的是买菜，要买到质优价公道的，殊不容易。走进菜市场，兜兜转转作比较，摸摸闻闻辨好丑，要挑摊位、柜台前顾客多的买，这是我学到的经验。我体谅妻子学做家务，妻子心中有数，常在亲友间表扬我，有时还开玩笑地说：“你还是先做做 PM10级的活儿吧，这是PM2.5级的细致活，还是我来吧。”这明贬暗褒，充满关心的话，听得我心里乐滋滋的。我们知道，“夫妻恩爱苦也甜”，多年共同酿造的甜蜜，越久越醇厚，越浓烈，越馨香，越该珍惜。

　　经营当下学烂漫，青春重返心头欢。我们理解的“浪漫”，倒不是什么鞋要高跟，衣要名牌，行要出格，话要胡吹，做事要出人意料；而是把另一半放在心上，事事为之考虑。逛商场，妻子总看男装部，我则留意女装部，都想为对方挑一件合适的；进菜市场，她挑我喜欢的，我挑她喜欢的。一次在面店，我们买了两种花式的，各吃一半再交换，惹得旁边一对老夫妻羡慕地说：“你们真浪漫啊！”真想不到，习以为常的举动，才最“浪漫”。

　　共青森林公园，是我们常去之所，花前树下，溪旁桥头，亭里轩中，漫步细语，拍照留影；绿波廊点菜，新雅喝茶，旋转餐厅赏景，小镇看风情，游轮出海，港澳兜圈，昔日连梦中都没敢想到的浪漫，我们现在尽情享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或“海枯石烂同生死，执手泪凝相厮守”，大部分都是故事中的人物和情节，我们凡夫俗子的平常夫妻，要想生活幸福，则该明白：盯短点看弱点，金条也是稻草；思长处想益处，世间唯有他好；忆甜蜜想恩爱，彼此最能依靠；避风雨，躲灾患，庆幸当初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