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华  文

　　距今50多年前，那时我刚刚10岁。那一年，上海的街上突然流行起玩跑冰车来，一时成了男孩子们最热衷的游戏。

　　所谓的跑冰车，就是用一块大约30-40厘米长、20-30厘米宽的木板，靠近后面部位钉上木条为轴，两侧装上直径5-10厘米的轴承（俗称弹子盘），然后找一根长约1米的木杆，方的圆的均可，以方形为佳，上端横着钉一根15-20厘米长的木条作为把手，下端两边再固定上短木条成U字型，中间再嵌入一个轴承。

　　至于木板与木杆的连接，颇有些讲究。简单随意型的，直接从商店里买一根门窗用的搭钩，用螺丝直接固定在木板上，再将一颗羊眼螺丝拧进木杆的合适位置，将木板上的搭钩挂进木杆上的羊眼，一辆跑冰车就大功告成了。

　　至于考究些的，那要有制作条件，比如家里有人在工厂里当钳工之类的，可以找到废铁片，加工成连接装置。通常是将铁片加工成一片L型，一片E型，分别固定在木板木杆上，中间钻洞，两片铁片搭在一起，洞与洞之间插入一颗粗粗的螺丝连接，看上去颇为专业，也比用搭钩更稳当，感觉就像是火车车厢之间的连接那样规范。

　　跑冰车的玩法十分简单，只要是平整的硬质路面都可以玩，水泥路面、柏油路面都没问题。玩时，一只脚踩在木板上，双手握住木杆上方的把手，另一只脚在地面上用力一蹬，跑冰车便会箭一般地向前疾驶，发出巨大的声响。站在跑冰车上，顿时会产生一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好比哪吒踩在了风火轮上。

　　那时，我家住在上海杨浦区的新村里。由于是新建住宅区，新村里铺设有长长的水泥人行道，正适合玩跑冰车。看着一些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天天踩着跑冰车炫酷，我心痒眼馋，禁不住每天缠着父亲去买弹子盘和木料。

　　当时是计划经济，弹子盘与木料又是生产物资，不是随便能买到的。虽然在旧货市场上偶尔有工厂报废的弹子盘，但一般也不会卖给家庭消费者。既使能买到，弹子盘的价格也不菲，起码好几块钱一只，当年对一个家庭来说，几块钱已能派上很大用处，可以买上几十斤上好的大米了。

　　虽然如此，看着我每天渴望的眼神，父亲还是心软了，答应为我制作一辆跑冰车。

　　一天傍晚，父亲下班回到家中，笑眯眯地把我拉到身旁，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三个弹子盘来。我当时高兴得立刻就雀跃欢呼起来。很久以后，我才想，当时父亲为了这三个弹子盘，不知费了多少劲……

　　不久，父亲又找来了木料，利用一个星期天的时间，为我做成了一辆跑冰车。

　　虽然采用的是搭钩连接，踩上去有些摇晃，但这毕竟是我自己的跑冰车！在父亲“慢点、慢点”的嘱咐声中，我迫不及待地带着跑冰车来到新村路上踩行起来。

　　弹子盘在水泥路面上快速滚过，发出巨大的噪声，在我听来，却是最美妙的音乐，仿佛向全新村的小伙伴们宣示，我也有跑冰车了。

　　看到“大头”“小黑皮”“阿七”纷纷打开窗户，伸出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我更是昂首站在跑冰车上快速驶过，就像行进在检阅的大道上，心中别提多得意了。

　　跑冰车虽说结构简陋，但踩行时也是需要一些技巧的。这个，随着自已玩的时间长了，就会慢慢体会出来并逐步掌握，比如怎么让它尽量延长滑行时间，怎么在疾行中迅速刹住，怎么迅速地转弯和调头等等。母亲原来并不赞成我玩跑冰车，怕跌倒摔伤，但看我那“驾驶技术娴熟”的样子，也就渐渐地不管我了。

　　现在回想起来，玩跑冰车，不仅让我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满足，也煅炼了我的身体，训练了身体的机敏性和思维反应的敏捷性。手工制作的跑冰车，比不得现在商店里卖的踏板车，随时随地会坏。而大人们又不是时刻都在身边。跑冰车坏了，又急着要玩，又找不到大人，怎么办？只能自已动手。我也就是从那时起，学会了使用了榔头、螺丝刀、老虎钳和锯子的。跑冰车上用的弹子盘，都是工厂淘汱下来的，慢慢地，我也学会了怎么鉴别弹子盘的好坏，关键是这些旧弹子盘的滚珠不能磨损太多，固定滚珠的夹片不能有损坏。渐渐地，还知道了弹子盘有各种各样的形态，有小到直径几毫米的微型轴承，也有大到你拿不动的。滚珠也不是一种，有圆珠型的，也有圆柱型的。这些旧弹子盘，让我初窥了机械天地的多彩多姿。

　　后来，我又有了第二辆跑冰车。第二辆跑冰车与第一辆相比，要求可就大大不一样了，后面木板上的两个弹子盘要大小合适，前面的那个弹子盘一定要大。记得当时父亲托人找了一个直径至少12厘米、宽在2厘米的大弹子盘，拿出去真是“弹眼落睛”。父亲那时被下放到工厂劳动，便请厂里老师傅做了很规范的连接装置，让我兴奋不已。最重要的，这第二辆跑冰车，虽然还是父亲为主来制作，但其中也有了我的参与。记得我还用一号电池和小电珠做了一个车灯放在前面。当小电珠点亮的时候，我心中升起了一股收获劳动果实的由衷喜悦。

　　如今，每当我在马路上看到年轻人踩着五颜六色的踏板车的时候，便会想到我的跑冰车。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它给我带来了童年的欢乐，留下了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