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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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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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高金中  文

  我家兄弟三人,成长于苏北农村的一个平常人家。回首将近一个甲子的兄弟情,平平静静,各自人生也很常态。要说兄弟三人中,在平凡中有亮色的,当数我二哥。

  但二哥出生时机不够巧,小时候并不招长辈待见。

  先说一段往事,我外公、外婆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前后,生养我舅舅和我母亲两人。舅舅成家后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就是我的三位表姐,三表姐出生后,我大哥出生。

  大哥出生的时机好,既是我爷爷这一脉的长孙,也是我外公外婆的第一个外孙,自然备受各方宠爱。

  盼星星盼月亮,我舅舅的第四个孩子是个男孩,我外公外婆也终于盼来了第一个亲孙子,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取的小名叫“四丫头”,一直叫到现在。“四丫头”就是我唯一的表哥,脑后的小辫子一直留到14岁,你说宝贝不宝贝。

  “四丫头”表哥出生后一个月,我二哥出生了。二哥的幼年、童年有多不招待见:外公外婆这一边,忙自己的亲孙子都忙不过来呢;父母这一边,有大的、小的要照顾,中间的烦着呢。时至今日,父母每每谈起我们兄弟三人小时候,经常说到一件事,说二哥小时候不如大哥和我乖巧,有事没事就爱哼哭腔。有一次,父亲正在与人谈事情,他坐在桌子上又哼哭腔,被父亲一怒之下摔下桌子,差点出事。

  现在想起来,二哥爱哼哭腔是有原因的,长辈一碗水端平是不可能的,对他的关心关爱比起对大哥、“四丫头”表哥和更小的我,少得太多了。

  别看二哥得到的关心关爱少,但二哥完全依靠自己实现了两次命运转折。

  高考,这是我们这一代农村孩子的永恒话题。二哥小学是在本村、初中是在邻村度过的,乡村学校的教学质量可以想象。二哥与“四丫头”表哥一直是同学,俩人从小形影不离地玩耍,为生产队放过牛,下田插过秧、挑过粪,二哥农活干得又快又好,我母亲经常表扬他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二哥的学习成绩平时不出挑,但初中毕业时,二哥与“四丫头”表哥一道考入年级前八名进入县城的鲁迅中学,对我父母来说,这绝对是个意外。

  那时我已经在县城上初中,二哥再上县城上高中,父母的负担意外加大,但只能咬牙坚持。

  县城的鲁迅中学主要招收本县各乡镇中考上来的学生,学风很好,当年的学习氛围有点像今天的衡水中学,但高考升学率并不高,所以虽然二哥考上了高中,但我父母对二哥的高考并不寄以希望,等到二哥上到高二的时候,父母已经提前给他铺好前路。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乡镇企业正红火,我们乡正筹备办蜡烛厂,父亲多方托人,给我二哥预留了乡蜡烛厂会计位置,二哥一旦高考结束,就准备到乡蜡烛厂上班,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相当好的前途了。

  但二哥更争气,高考一战而中南通医学院,让我父母意外惊喜;也是同一年,我的“四丫头”表哥考上了苏州医学院。一个小村子出两个大学生,这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农村,是很让十里八乡惊艳的。

  二哥还有惊奇在后面。五年后,也就是1990年,二哥从南通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本县人民医院小儿科,离农村老家的距离不到二十里路,农忙时还能回家帮忙,父母很满意。

  但二哥工作数年、成家生女之后,对现状不满意了,主要是当小儿科医生既简单又复杂,简单在于小儿一般无大病,不过是大人们过于紧张,小病即送医,非常频繁;复杂在于小儿有病说不出、说不准,全凭医生经验,而且小儿一旦有危急重症,家长的压力全部转移到医生身上。我们苏北乡下,还特别重男轻女,如果一个危急重症小男婴没被救回来,那一帮家长亲戚追打当事小儿科医生是常有的事。那时,可能还没有“医闹”这个词。那几年里,我二哥和他的小儿科同事一样,被无辜追打过好几回,躲藏过好几回。

  经历过几次之后,我二哥决定报考跨专业研究生,但本县人民医院为了医生队伍稳定,规定报考研究生必须本专业且本院委托培养,报考跨专业研究生是不可能的,除非辞职。

  当时,我二哥已在小儿科工作十年,父母和我都极力反对二哥辞职报考研究生,用现在的话说,虽然小儿科专业不够香,但既然已经成家,也是抱着铁饭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30多岁了又把命运交给不可预测的未来,风险太大。但二哥决然地辞职报考苏州医学院神经外科专业研究生。在苏州读研的那三年,二哥没有工资,只有研究生的一点津贴,二嫂带着小侄女陪读,在至爱亲朋的支持帮助下,完成了学业,其中的艰苦,我二哥二嫂自己体会最深。

  二哥一般不说那一段的苦,只在酒至半酣时,偶尔会说起——被小儿患者家长追打躲藏,冬天下班后晚上一个人顶风冒雪从家中去办公室备考读书至深夜,在苏州读研时家里借钱过日子的经历,这时他的眼眶里总是晶晶发亮。

  好日子都是奋斗出来的。2003年,二哥硕士研究生毕业,恰逢泰州地级市新成立,泰州市人民医院打造全新的神经外科,那时硕士研究生毕业文凭还是很有含金量的,二哥被泰州市人民医院作为人才引进,享受到安家费,医院同时给二嫂安排了工作。之后的短短几年,二哥就成为这个科室的业务骨干,不久成长为科室主任,至今已经十多年了。

  虽然二哥小时候得到长辈关心关爱最少,却是我们兄弟三人中给予父母最多关心关爱的人。过去30 多年,无论是在本县人民医院,还是泰州市人民医院,父母有一点小毛病,就打个电话给二哥,二哥负责送医送药、住院陪护。

  2022年夏天,父亲的老年病加重,在泰州市人民医院住院3个月,二哥二嫂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母;2022年年末,新冠疫情防控政策重大调整,二哥自己感染上新冠肺炎病毒,在尚未痊愈的情况下,父亲在乡下老家老年病加重告急,母亲也浑身疼痛,二哥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从苏州开车赶回老家,将父母接到泰州看病照顾,扛起了兄弟三人的共同责任。没过几天,父亲在老年病发作的情况下中招新冠肺炎,生死悬于一线,二哥24小时陪护,我们的父亲幸运地被从人生边缘拉了回来。

  与很多家庭的兄弟一样,兄弟之间从小到大常常是若即若离的,有时是互不服气的。说实在话,从小至今,我和二哥并无特别亲近,对他的批评我常常是不大服气的。今天,我蓦然回首,由衷说一句,我的二哥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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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时报五角场·文苑08二哥 2023-06-06 2 2023年06月06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