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平 文

　　走出艺海剧院，脑子里闪现出了四个字：甜中忆苦。陈奂生在老态龙钟的生命终点，与观众们一起回溯那艰辛与坚毅交织成的、为吃饭为生存为活得有尊严而不停奔波的一生。刻骨的记忆带动观众的情绪。

　　“吃饭问题”顾名思义是“吃饭”，背后的故事蕴藏着丰富内涵。“吃饭”是每个自然人的本能，但从社会属性来说，关系到人的生存、家庭的稳定、社稷的延续甚至影响到国家的战略层面。说简单点，吃饭是与生命的本质划等号的。因此，不管是政治意义还是经济意义，“吃饭问题”是所有人最切近、最根本、最重要的问题。该剧以小切口折射大主题，用各个年代里陈奂生一家的坎坷命运来解读时代与历史的变迁。

　　剧情并不复杂，是“漏斗户”陈奂生和他的三个子女在各个重要历史时期围绕土地、粮食、吃饭问题发生的令人捧腹又心酸的故事。陈奂生一家关于“吃饭”的欢笑和泪水，经验和教训，正是改革开放40年中国农村、农民以及社会历史进程的缩影。

　　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漏斗户”陈奂生偶然间遇上了从家里逃难出来的傻妹，稀里糊涂就和她成了亲。陈奂生想让傻妹为自己生三个孩子，傻妹给他带来了陈两、陈斤、陈吨三个孩子。一生挨饿、受罪的傻妹在即将要吃上饭时吞了白米撑死了。临死前，她嘱咐陈奂生“一定要让孩子们吃饱饭”……

　　于是一开场，78岁罹患食道癌、来日无多的陈奂生就喃喃自语：“吃饭是个问题，问题不是吃饭，不是吃饭问题……”这颠来倒去的话，貌似狡黠，却又颇有思辨地伴随全剧，不仅引申出各个重要历史时期围绕土地、粮食、吃饭的问题，同时也贯穿了陈奂生一家的故事。

　　主演张怡不愧是“第31届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获得者。他在剧中饰演的主角陈奂生，善于从外形和内心两个层次进入人物状态和心理世界，将善良、孤勇又略带狡黠的中国农民坚韧、倔强又不失生动的形象表现得入木三分。整个戏，他没有更换服装，全靠嗓音、戴帽直立和脱帽（光头）弯腰之形体来区分30至78岁的年龄跨度，显出非同一般的人物塑型功力。其他演员无缝对接的角色塑造如傻妹、王本顺、吴书记及陈两、陈斤、陈吨等的夸张表演看似荒诞不经，实则犀利真实，凸显了演员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用心提炼，为营造“笑中带泪”的戏剧氛围起到了烘托作用。

　　令人新奇的是舞美设计非常简洁，两个小时一幕到底，场景变换皆由布景移动完成。通过台侧提示牌，如“他开始回忆了，1970年初春”，“他回忆完了，2018年夏”等，由演员来切换舞台时空，今天与昨天、现实与回忆、真实与幻觉不断变换、跳跃，把剧情向前推进。

　　该剧是常州滑稽剧团创排的大型滑稽戏，道具与台词的设计也很精彩，开始三个孩子的虎头帽、朝天辫等面具，几个场景中乡村吹鼓手轮换出现，1979年夏陈奂生请王本顺喝酒时已去世的傻妹站着拿着镜框“跳进跳出”，1988年老二陈斤结婚陈奂生弄了一桌豆腐菜，分家后陈奂生拿出一包种子给老大说“你有种活出个人样来”，老大被“双规”时说“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么看见我”，陈奂生后悔时说当年“给三兄妹留这留那，却忘了留德，往他们嘴里塞许多好吃的，却忘了塞良心……”等等，既刻画了人物性格又顺应了剧情的脉络。而尾声舞台上呈现一幅当代乡村院落的景象，大家一起扭秧歌、跳探戈、跳踢踏舞之写意手法，寓意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后农民的喜悦之情。

　　当然，在“吃饭不是问题”之后，真正的问题是什么？该剧并没有回答。文艺作品的任务是发问，“也许传统意义上的农村和农民都将会消失，可取代他们的又是什么呢？”创作者在结尾巧妙地通过旁白直接向观众进行了提问。

　　值得一提的是，《陈奂生的吃饭问题》此次作为“第31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获奖演员剧目展演”，5月23日只来沪演出一场，当天正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81周年，故而很有意义，也耐人寻味。感谢创作者把现实生活与艺术创造相结合，为人们捧出了精品，从而使含泪的笑达到了喜剧最高境界。个体的故事和时代的叙事融为一体，这是好的戏剧最好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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