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时民 文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随着滚滚的“革命洪流”,我从国际大都市来到了人生地疏的农村,那年我17岁,此前从未离开过父母和兄弟姐妹。
离开温暖的家庭,只身住在乡亲们搭建的茅草棚里,心中总不是滋味。白天,我“面朝黑土,背对青天”,刚到农村正赶上大热天“抢收抢种”季节,火辣辣的太阳,皮肤晒脱了一层皮,咬咬牙只能坚持了下来;晚上,睡在蚊子嗡嗡作响的茅草棚里,透过房顶的茅草缝,可以看见天空中的星光,孤身一人,免不了想家人。想哭,没有哭出来,当初来农村“干革命”的豪情壮志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浇灭。
过了“抢收抢种”,农活倒是轻松了点,可孤独感越发袭来。尤其是到了中秋佳节,更加想家,想父母,想兄弟姐妹,一想到中秋吃月饼的情景,眼泪不由自主地“弹”了出来。
以往每到中秋这一天的晚餐,爱喝酒的父亲会破例让我们喝点酒,还有好吃的菜肴,这高兴劲不用提了。晚餐过后,便在家中的露台赏月。小孩们每人会得到一只月饼,吃的时候可谓“小心翼翼”,先把包在月饼外的那层油纸剥下来,然后用舌尖舔干净上面的月饼屑和芝麻,再用小刀把月饼一切二,半只月饼当天舍不得吃,放在第二天吃。吃月饼的时候,先吃月饼的皮,再吃里面的馅子,慢慢地吃,边尝月饼边赏月亮。等到月饼吃完了,赏月的活动也结束了,孩子们就陆陆续续回房里惬意地睡觉了。
离开父母,月饼还是要吃。我想着,好在口袋里有一点从父母那里带来的钱,于是就在下午匆匆赶往5公里之外的供销社去买月饼。
营业员听清楚我的来意,不觉哈哈大笑,说道:“我们这儿从来不卖月饼,月饼都是农家自己做的。”
吃不了月饼,我就改个方法过中秋。买不起荤菜,自留地里有的是蔬菜,我把地里种的芋艿煮了一锅糖芋艿,说是糖芋艿,其实放的是糖精。不过,这味道还不错,因为还放上了从村里桂花树上采摘下来的金桂花。
月亮上来了,我搬出小桌子,品尝着从供销社买回的低等土烧,抬头望着犹如冰盘似的明月,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冰冷孤独感。那一夜我在门外的小桌子上伏了一宿。等到醒来,启明星已经隐没,东方出现了朝霞。
这是我懂事以来唯一一次没有月饼的中秋节。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多,但那个中秋夜,仍然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