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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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认识我吗?

  ■任炽越 文

  当认知障碍症患病率在老年群体中越来越高,当自己熟悉的人先后染上此疾,当老友闲聊中时而有一些事情丧失记忆时,一瞬间,你或会沉浸在也进入了老年失智症前奏的恐惧之中。

  中午,在商业中心热闹的人流中,偶然与他相遇,是一位同系统中某区的工作伙伴。几年未见,他无丝毫变化。我热情地捶了一下他的肩,问他去哪里。

  他笑道,陪几位同乡去与某领导相见。

  我说,好啊,老乡见老乡,叙不完的家乡情。

  一周后,巧的是我又见到了他,打了招呼还未开口,他又将一周前所说之话,一字不差地对我复述了一遍。我一下惊呆了。匆匆道别后,给他的同事打了个电话,得知他退休后患失智症已有年余。

  我沉浸在五味杂陈的感慨之中。几年前,曾与我同去东欧考察的另一位老友,退休不久后也患上了认知障碍,丈夫去单位上班时天天带着她,看管她的饮食、如厕。待我闻讯准备去探望她时,她已离开人间了。遗憾之余,同事劝我,你去看她,她还认识你吗?我愕然,但觉得同事所劝一点没错。

  我老父亲九秩之寿离世,离开时已患认知障碍多年。患病之初,我陪他看病就医,给他喂饭把尿,他还知道我是他的儿子。晚期时,他病情逐步严重,渐渐丧失语言功能,已不知道我是谁了。我天天晚上去看他,与他玩扔球游戏,帮他揩身洗脚,他只知道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欣然接纳了我。有时,我给他换好尿不湿后,他还会笑而作揖致谢,此场景,让人内心酸酸的。几十年父子情,当时在父亲的脑海中,儿子已被橡皮擦抺掉了。

  还有一次,我去机关参加老干部会议,听说与我同进机关的一位同事已认不得回家之路了,其妻来电话为他请假。想想我们同一天去江西中路那幢有历史的大楼报到,分在一个处室,他负责电视录像,我则从事文字工作。几十年来,他扛着沉重的录像机四处奔波,向上海电视媒体发布了无数条新闻,多次被评为优秀通讯员。我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们年轻时相互合作的往事,但在心里为他祈福。

  据抽样统计,上海八十岁及以上的老年人患认知障碍的达20%。这几年,全社会对认知障碍疾病有了新的科学认识,过去在失智症初期表现出来的所谓“老糊涂”等症状已开始被重视,使之能得到早期干预。市政府已将建设老年失智床位列入实事项目,失智症筛查、照护及培训等项目已纷纷进入社区,一些养老机构根据照护对象的特殊需求,也先后设置了失智老人照护专区,并起了个富于诗意的名称:记忆家园。让认知障碍患者,在家园中恢复美好记忆。

  因工作关系,早先我曾走访全市很多养老机构。在特护照料区,当机构负责人向我介绍,静卧在床上形如槁木、白发凌乱的老年人,分别是什么病因时,我不由自主会想起那些失智老人,如果及早给予干预,他们的状况或许不一定会如此吧?但由于认识、理念、条件所致,那时他们只能混居于特护专区,仅得到生活上的一些照料。

  我岳母因骨折在护理院进行康复治疗时,邻床是一位认知障碍老人,整天面无表情地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发呆。那次去看望岳母,护理员阿姨正在给她喂饭,只见护理员把一块毛巾围在她的脖间,也不与她交流,用勺子舀一勺饭就朝她嘴里塞,宛如我们磨面时用勺子朝磨洞里放米粒。勺到嘴边,老人机械地张嘴,有时还来不及张嘴,护理员就用勺子划开她的嘴巴……

  我见状问护理员,你不与她说说话?护理员说,她老年痴呆,你与她讲话她没反应的。护理员喂完饭,帮老人擦完了嘴,就去洗碗。我走到老人旁边,弯下腰,与老人交谈起来,开始她没反应,两三句话后,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再与她交流时,她嘴巴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双眸也闪动着光采。

  据邻床讲,老人的儿女一星期来一次,把老人所需东西尽悉釆购送至,来后在老人床边站一会儿,向护理员问一下老人情况,但从不与自己母亲交流。邻床又说,老人入院后在床上躺了几年,身上无一褥疮,护理员阿姨“功不可没”。

  几天后,我又去看望岳母,邻床空着,护理员阿姨讲,老太患肺炎,被送往医院医治。我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她面无表情呆望天花板的情形,还有与她交流时她眸子里闪动的光采。

  回去后,我去城隍庙买了个大红色的福字小挂件。准备等她出院后,把小挂件带去,挂在她床头,祝贺她身体康复,并与她天南地北地聊上一会儿……

  以后,这样的交流沟通中,我不再纠结于你还认识我吗,认不认识,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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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时报五角场·文苑08你还认识我吗? 2023-11-21 2 2023年11月21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