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心 文

　　初夏的午后，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在书房里浮现，女儿送给我的无烟香薰在手边静静散香。一个手掌高装满香水的条纹玻璃瓶，瓶口系白色绢带蝴蝶结，瓶里插着小小的尤加利叶绢玫瑰草籽枝，再插一根两根扩香棒，好看又好闻。

　　书桌左侧纸巾盒旁立着两条四格胶片书签，映着明亮的光线，可以看见每一格里是《这个杀手不太冷》《辛德勒名单》这两部电影的经典镜头。

　　四十岁的职业杀手里昂，十二岁的孤独女孩玛蒂尔达，偶然的机缘相识为友。他俩匆匆搬家，逃离是非之地，里昂提着枪盒，玛蒂尔达抱着里昂心爱的绿植。两个支离破碎的心灵，在残忍的世界“给予彼此温暖”。通风管道逃生诀别催人泪下，里昂把生的希望爱的未来交给女孩。从恶警仇家手中逃出性命的玛蒂尔达，把绿植移出花盆种进土里，“在这儿我们安全了，里昂。”

　　纳粹屠杀现场，一个穿红色大衣的犹太小女孩茫然失措，这是全片除了结尾部分唯一的一个有色彩的场景，辛德勒动了恻隐之心。

　　辛德勒用金银珠宝贿赂纳粹头目，以生产军用物资的名义救下一名又一名犹太人。苏联红军解放集中营的前夜，辛德勒在全厂工人集会上宣布身为纳粹罪犯的他即将逃亡，工人们送给他一枚融化金牙打制的戒指，戒指的背面刻着那句出自《塔木德》经书的著名诤言：“拯救一个人就是拯救全世界！”

　　这是两部我非常喜爱的电影，女儿选了胶片书签送给我。重温那些镜头，我又一次真切感受电影呈现人性的复杂性丰富性的巨大魅力。

　　很多年前一次出差，带回一个青蛙玩偶，女儿无所谓，我却喜欢上了青蛙绿衣大眼呆萌的样子，逛街旅游会留意青蛙造型的小摆设，可惜很少看见。女儿记在心里，给我在平板上装了小游戏“旅行的青蛙”，可以欣赏青蛙所到之处的风景，收获各地土特产，还要为青蛙打点四季行装。

　　淘到了弹琴的青蛙，放在钢琴上陪我练琴，一架小小的木制风琴，青蛙大大的脚板踏在踏板上，俯身陶醉在自己的琴声里。

　　今年生日，又送我一枚中古青蛙胸针，蹲踞的青蛙仰头向天，鼓着大嘴，右掌伸出接雨，左掌握一柄大伞，一粒珍珠从伞面滑落，白铜的暗色上着几笔绛红青绿，端的是青蛙的快意人生，我欣赏一次开心一次。

　　手边一幅十六开瓶花彩铅画，窗棂窗帘背景和主体花朵花枝都画好了，花瓶上的高光和粗砺的质地不知要怎么处理。我常常快到画幅完成时会紧张，生怕出现败笔，毁了这张画。或者下意识里，我总是把困难的部分留到了最后。我在两大排60支水溶性彩笔里比较颜色，选定了中灰和深褐加强花瓶侧面和下部。彩铅层层叠加颜色后用水湿润，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效果。我把画板立在钢琴上，射灯柔和的光晕下瓶花神采奕奕。

　　这一大盒施德楼彩色铅笔是女儿送给我的退休礼物。当生命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女儿鼓励我尝试接触全新的领域。学画以后，色彩造型的千变万化让我着迷，也能更多地窥探艺术世界的美妙。

　　还有蓝牙小音箱、画图的猫咪布面记事本、白夜水彩颜料鸢尾花绸巾、《花园词典》、《颜色的故事》……女儿挑选的美物都让我爱不释手。

　　女儿赠我礼物，已有很长久的历史了。翻看剪报本，我用文字记录成文的就有三次。《生日贺卡》描述了小学一年级的女儿第一次给我做了生日贺卡，说“祝妈妈成为一个最好的老师！”女儿的期许是我努力工作的极大动力。

　　《生日的快乐》写于女儿小学三年级，女儿悄悄准备了贺卡鲜花生肖摆件，还在我枕头下留言，“妈妈，在您生日之际，最想要什么？请写张纸条给我。”有女儿如此隆重的心意，夫复何求。

　　“妈妈，新年快乐！”《馈赠》记录了新世纪到来时收到女儿新年贺卡时的感触，“从女儿来到这个世界，我便与女儿共同成长。”“对于将要逝去的二十世纪，我心存感念。它给予我的馈赠之一是我成为一个母亲。与女儿同歌同笑，同忧同乐，平平常常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我人生的节日。”

　　这真是一次生出许多感慨的回看，生命的轮回悄然又不间断地行进。我进入老境，女儿的体贴关注，帮助我心灵的触角保持年轻，保持感受美好事物的敏锐。寻常日子因为有了这许多”无用之用“的美物，不寂寞不枯寂，没有放弃原来的爱好，又添了新的乐趣。

　　苍老是岁月的残忍，无从逃避。女儿的礼物让我知道，世间还有那么多的好等待探访，好物好文好景好情，暮年的生活可以是丰盈有兴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