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彭庚 文
想起当年与“小虫”为伴的日子,至今仍心有余悸。
绿水青山多,无奈小虫何。插队10年,饱受“小虫”之苦,劳、吃、住、行,处处受侵扰,春、夏、秋、冬,时时被侵犯。这些小虫有地上爬的,空中飞的,土里钻的,水中游的,树上躲的,草中藏的,从水、陆、空发起进攻,虽不一定即刻致人死地,但疼痛瘙痒令人难熬。
初夏时节,农事繁忙。水田波平,插秧最累,赤足田间,弯腰弓背,筋骨酸胀,但看到一棵棵栽于水中的翠绿秧苗,似闻到新米的清香,疲累也就消失了。
突然间,有人惊叫:“你腿上有蚂蝗!”低头一看,一只甚或几只肥硕的蚂蝗,正叮在小腿上,挖穴钻洞,往肉里拱呢。“使劲拍!使劲拍!”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对准蚂蝗拍打,才能让蚂蝗全身掉落,若硬拉扯,它会宁断不松,残留在人身体里的部分,还会继续往深处钻行。腿上钻洞之处,洇出血来。更令人恐怖的是,在整个钻洞过程中,人没有一点感觉。拍落下来的蚂蝗,即使剁成几段,也要不了它的命,只有在它身上撒一把盐,才会翻滚扭曲而僵死。
跟蚂蝗一样令人谈虫色变的,是“洋辣子”。它们短胖的身躯,染着浅黄的、淡绿的、黑红的颜色,相貌并不凶恶,趴在树叶上无声地啃食树叶,也似与人井水不犯河水。但它们背上,从头到尾,披着几排细软的短毛,只要身体一抖动,就会随风飘散,如果落在人的皮肤上,钻入毛孔,立刻会肿起一个个红疙瘩,火辣辣地刺痛,连挑得动二三百斤重的壮汉,也会痛得呲牙咧嘴。涂抹上肥皂,稍微减轻些疼痛,过上四五天,短毛的毒素散尽,红肿疼痛才会消失。不过,洋辣子不像蚂蝗那样“欺软怕硬”。我们几个知青,大约是皮薄肉嫩吧,常遭蚂蝗“光顾”,而洋辣子的毛随风飞扬,落到谁身上,谁就遭殃,“一视同仁”。
冬日刚尽,蛰伏多时的蚊子,不待惊蛰,就迫不及待地“嗡嗡”向人进攻了。对经历过大阵仗的人来说,这种小股袭击,用扇子拍几下就算了。可到了盛夏,阵势就大不同了。
盛夏傍晚,明暗交替,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蚊子,充满地面空中,屋里屋外。人,即刻陷入蚊海之中。走路蚊子挡道,站着蚊子扑面,坐着蚊子叮腿,即使扇子不停挥舞,也是顾前不能顾后。躲避蚊子的有效方法是窝进蚊帐。但农村尚未通电,仅靠一把蒲扇,何能清凉?
闷热难耐,即刻一身汗,相较蚊子叮咬,也好不到哪里去。再逃到屋外,用稻麦糠壳燃起一堆烟,人坐烟圈中,方能换来无蚊世界。至于此举是否科学,无人深究,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图个眼前的清静吧。
进入秋天,天气转凉,大约是“垂死挣扎”,秋天的蚊子叮人更凶更狂。夏秋过去,不少人腿上甚至脸上,会留有大大小小暗紫色的斑疤,是蚊子留给人的纪念。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当年为了积聚肥料,家家必建有“茅房”“灰堆”,不少人家养有猪、羊、鸡、鸭、鹅。苍蝇逐臭而居,厕所、猪羊圈、鸡鸭窝、垃圾堆,不仅是它们的温床,还是活动大本营。这些地方附近的墙壁、地面、树木,甚至叶片上,只要能落脚的地方,全都是它们的栖息之地。
一有外物靠近它们的“领地”,“嗡”地一声,群蝇乱舞,不亚于庞大的无人机群。声虽不如雷,却特别令人心烦;量虽不如蚊,却特别令人恶心。苍蝇闻香而飞,锅灶、饭菜、茶点、零食,甚至酱、醋、面,凡有香气的地方,总要趁人不备,突然降落,甚至留下一滩滩白花花的卵。这些被侵袭、污染过的食物,弃之不舍,食之不敢。一旦误食,胃翻肠搅。
还有一种“小咬”的虫,隐于草丛之中,人从旁经过,就会跳爬到人身上,但又爬不见踪,咬不见印,不痛只痒,绵绵不断,令人坐立不安,挠抓不停,轻则划出痕,重则抓出血。
还有些小虫,像蔬菜上的菜虫,米麦里的米虫,棉花上的棉铃虫,阴暗处的西瓜虫,潮湿处的鼻涕虫,不一定咬人叮人,让人疼痛痒。它们有的凶神恶煞,刺硬多足,怪模怪样,有的奇形怪状,松塌塌、滑腻腻,丑陋不堪,有的还“慈眉善目”,软乎乎、亮闪闪……它们登堂入室,爬壁悬梁,钻伏被枕,甚至藏于饭菜中,看到或无意间触碰到,怎能不令人心惊肉跳?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近日,故地重游,乡村早已旧貌换新颜,从艰难困苦中走出来的人,追求幸福生活的脚步也越迈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