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亚和 文
春天来临,蚕豆大量应市,外壳碧绿,豆瓣嫩白,很是惹人喜爱。价格从每斤6到7元变成3到5元,不断下降。我不喜欢去壳蚕豆,买回几斤,自己动手剥,装满一小碗,趁烈焰烹油之际,下锅急炒,放些许盐收汁,再撒上一把香葱,连皮带豆轻咬,清香糯软,滋味鲜甜,真是春色就在唇齿间。
蚕豆年年有,多时贱如土。想起小时候,也是这个季节,母亲从菜场拎回沉甸甸的一大包蚕豆。家中姐妹多,七手八脚之际,壳归壳,豆瓣归豆瓣,已是壳肉分离。每天家中来碗清炒蚕豆,显得有点奢侈,因为食用油(豆油或菜油)严格配给,母亲就变着法子,或清炒、或水煮,或羹汤,无论哪种做法,巧手调配下,总保持着清香,没有那股土腥味。
一次去同学家玩,同学母亲是宁波人,热情好客,连声叫唤同学拿点“独脚蟹”待客,我很是好奇,寒冬腊月的,怎么还有蟹吃,且是一只脚的?
同学小心翼翼端出一小钵斗,深棕色的汁水中,浸泡着发芽的老蚕豆,像撑着一只脚,咸鲜咸鲜,原来这就是独脚蟹呀!我搂着同学哈哈大笑起来。同学母亲笑笑眯眯说:独脚蟹过饭,交关入味。
世上好物不长久,没过多少时间,蚕豆就会变老,外壳由翠绿变深乃至发黑,剥在手上的蚕豆也有点黏乎乎,当然价格更便宜,每天弄堂口垃圾箱里,倒满了厚厚的蚕豆壳。母亲关照,买回的蚕豆剥去壳后,外皮也要剥掉,等于多费一道人工。我心里不耐烦。谁知更烦的事情还在后头,蚕豆老到一定程度,水分尽失,皮肉紧贴,就像关汉卿笔下的“铜豌豆”,铮铮作响,用手已经无法剥皮。父亲把菜刀固定在木凳上,刀刃朝上,蚕豆凹嘴对准刀刃,用榔头轻轻敲击尾部,一破为二,豆皮顺势分离开来。经过如此这般处理过的豆瓣,放到存储罐里,可保存很长时间。蔬菜淡季时,抓一把豆瓣,合着紫菜、虾米或咸菜烧汤,既营养又开胃。
一次,母亲见我们姐妹剥蚕豆辛苦,特地拿出精贵的豆油,做油氽豆瓣犒劳我们,油氽过的松脆喷香。那时花生只有春节才配给,油氽豆瓣膨胀疏松,香脆可口,和原本的软糯滋味截然不同,一会儿就见了碗底。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没说什么。
过了好多天,休息日,父亲从外面回来,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包从城隍庙买回来的“奶油五香豆”,纸袋包住,好像有500克。棕黄色豆皮上沾着白色盐粒。放进嘴里,既咸又甜,奶油味足,可以咀嚼很长时间,豆瓣的鲜甜味才慢慢渗透出来,这难忘的儿时零嘴啊。
现在,到餐厅吃饭,可供选择的菜肴越来越多,我还是怀念那些本真的菜蔬,那种情愫,难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