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国忠 文

　　半个多世纪前，刻花样，是我少年时代的快乐游戏。

　　刻花样，是用铅笔在纸上擦涂显现黑白图案，再用削铅笔的刀片划刻。浅色部分划刻掉，深色部分留下，就是一幅画，即我们说的花样。

　　我十四岁时，刻花样在学校风行。班里男女同学都热情颇高地玩这种游戏，这是不多见的现象。日常，男女同学各有各玩的游戏。男同学多玩动作猛的游戏，刻花样倒是文雅游戏了。

　　我就读的是九年一贯制的学校，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刻花样在学校盛行时，从四年级到高中班，每个班级差不多有半数同学刻花样。我们班里，有20多个同学沉迷其中。早晨上课前和课间休息，天天兴趣不减又忙碌的事，是同学之间互相展示和复制新花样，接着回到自己座位上兴致勃勃地划刻起来。

　　刻花样需要三件套物品：一是软硬合适的练习簿纸，不用花钱买；二是刻刀，是现成的削铅笔刀片，放刀片的长凹槽是手柄；三是垫板，在校用铁皮铅笔盒、塑料垫板，在家里用台板玻璃。样样不花钱，却能玩得开心。只是，铁皮铅笔盒、塑料垫板被锋利的刀片划刻得伤痕累累。刻花样多的张宇同学，就把塑料垫板双面刻满深深浅浅的线，几乎无法做垫板用了。

　　复制花样是用铅笔在空白练习簿纸上来回擦涂，陈金龙同学灵机一动，发明了新的削铅笔芯法，即把要削尖的粗铅笔芯，用来复制花样。边复制边转动铅笔芯，两三张花样复制后，铅笔芯变得适合写字的粗细程度了。他还用自己的铅笔芯，帮助其他同学复制花样，既做了好事，又省了自己削铅笔芯工夫。这个方法，很快被同学看样学样，教室里课间休息时削铅笔芯的“嗤嗤”声少了。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划刻的花样图案不少，人物、家具、建筑、山河、日月、动植物、生活用品等。我们尚小，自然刻出的花样多数是图案简单线条粗，易刻不易断。可，粗线条花样不十分好看。

　　我刻花样热情高，每天向同学复制新花样，复制好就划刻。一次，我复制了同学一幅细线条的人物与花组合图，回家没划刻几下断了线。第二天又向同学复制，划刻又断线。第三天，我向同学一气复制了3幅图，划刻到其中的第二幅才成功。可见，划刻细线条花样，还得心灵手巧。

　　刻花样，两个月里我把两个学期积存下来的练习簿空白页统统用完，拿削铅笔刀片划刻的右手拇指、食指指腹也经常处在扁平状态。

　　没纸，只好看同学每天刻新花样，心里痒痒。

　　黑白色花样看惯了，突然彩色花样出现，又眼馋了。

　　一天，课间休息，我在教室过道走过，瞥见张琴华同学打开的课本中夹着一幅红色蜡光纸划刻的白毛女与大春重逢牵手、单腿横抬起的花样。红光亮闪的花样，在班里绝无仅有，每天我都会情不自禁斜眼偷看“蜡光纸”。只是人家收藏起来了，此后几天不可能看到，但我还是暗暗羡慕了好几天。那时，衣兜里没零花钱，买蜡光纸刻花样是很奢侈的。

　　刻花样的近两个学期里，我刻了两三百幅花样，挑选了四五十幅花样夹在课本里，用报纸包好放在床底下。时光荏苒，10多年后，课本当废纸称斤卖给了物资回收站，连带失去了收藏的花样，现在想来殊为可惜。划刻了那么多花样，没留下一幅可以摩挲观赏的。

　　参加工作很多年后，我认识了一位普陀区的朋友，我们天南海北聊起来后，聊到了在中学读书岁月里的事，他说到了刻花样和难忘的班里“刻花样明星”。一个叫顾瑛的同学，不知道怎么获得很多新花样。反正天天课间休息时，她身边三四个或五六个同学像群星捧月一样环绕，不是看她的新花样，就是复制她的新花样。他自己也没少复制，也是班里“群星捧月”中的一颗星星。“那时候，学校里刻花样很热。”他感叹道。

　　流年似水，一代人有一代人少年岁月里的游戏和玩具，叹曰：各得其乐，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