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生 文
气温逐渐走低,街上戴手套的人越来越多。
如今的手套五颜六色,姹紫嫣红。但迂腐如我,依然对白纱手套情有独钟。不仅因为其质地柔软、价廉物美、保暖护手,提重物触感“跟手”实在,不会油头滑脑地来回游动,更因戴上白纱手套,往事似乎便从眼前晃悠悠地飘过。
想当年,手套、工作服和帆布工作鞋是冶金系统工厂劳动防护“三件套”。刚开始的手套是“粗纱白手套”,编织手套的线绳粗大但不结实更不耐用,在“三件套”中使用量最大、更换最频繁。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线不同岗位职工每月领取7-10付手套,看似厚厚一摞,但要与金属粗粝表面或机械锋利边缘接触,必须两只叠套使用。由于磨损厉害,短则一日长则三两天就会有破损,不及时更换难逃皮肉之苦。而被油污水垢浸渍后,湿漉漉、油腻腻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尤其在冬天,所以就有了用自己湿手套偷换别人新手套的“恶作剧”,车间、部门领导经常为“侦破”此类案件伤脑筋。也有老师傅用粗针大码线缝补破洞,期待手套还能顶用个一天半日,多余手套寄给务农的兄弟姐妹。工厂文艺小分队据此还编了个接地气的舞蹈“补手套”。
因手套绳线粗壮,穿身上能抵挡一些风寒,就有老师傅千方百计拆成一个大线团,然后编织成一字领、高领头等各式“粗纱线衫”,往身上一套与穿时髦羊毛衫的小青年擦身而过也毫不怯场。那辰光,手套是深入一线的标志。厂长一早下车间,每周四科室人员到车间劳动都要戴手套,若被人说,“手套还没碰脏又跑开了”……就是分量很重的批评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手套限额逐渐宽松,每月会配发一定比例的“精纱白手套”,细洁紧致、漂亮耐用,戴着干活感觉是在“暴殄天物”,所以不少师傅都带回家,给儿子、女儿戴着骑自行车,招摇过市特别弹眼落睛。
再以后引进了自动化的先进设备,需要精准操作,也为展现现代化氛围,有些工种配发“细布白手套”,精致细巧,尤受女职工喜欢,甚至介绍对象会特别说明“上班戴细布白手套”,意味着工作轻松、有技术含量、工作环境优雅。在电视剧的文物考古、刑侦现场乃至广场舞大妈们手上,通常还能看到这样的手套。如今已不多见的公交售票员,当时为方便点钞出票,专用手套上的大拇指和食指仅为半截,其余三根是完整的;马路清洁工的手套则是一个大拇指,其余四根手指一个“大通间”……手套变迁映衬了工厂发展,没了手套也就没了厂。
母亲在世时经常说:“戴手套、做生活,一日三餐吃得落。”手套象征着诚实劳动。以后从工厂辗转职场,在落地钢窗边敲打计算机,经常感念戴手套抡铁锤时的旷达和不羁。有一天突然发现,掩饰犯罪的行为、将非法事务向“合法”过渡的操作过程被称作“白手套”,不由心头“别别”跳,感觉曾经忠实陪伴的手套实在有点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