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又近。婆奶奶，您在天堂还好吗？最后一次见您大约是在35年前，您安详地躺在舅舅家院子里的那口棺材里，我们一大家子围在您的身边，哭声一片，在那个氛围下我也哭了几声，没有流泪，那时我11岁，对死亡的概念并不深刻，心中没有太大的悲伤。35年了，我的女儿也已上了大学，婆奶奶，您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只依稀记得您高大的身影、震天的嗓门，还有一些跟您亲近的童年往事。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晚上是去您独居的小茅舍睡觉的，还有上初中的三表姐。冬天每个晚上上床前，总是您先进被窝，等我进被窝的时候，被窝里面总是暖和和的；夏天的晚上，可以听取屋后农田、小河里的蛙声一片。那时没有玩具，睡觉前在朦胧的煤油灯光里，我每天仰望着您那芦杆、稻草铺就的茅屋顶，在芦草之间、泥巴之中想象着神话的人物、动物，慢慢进入梦乡。现在想起来那里就是我的童话天地、儿童乐园和动物世界了。在后来上学的过程中，学习中再抽象的概念我总能用形象的事物来类比；多年的工作中，我也是喜欢打比喻、举事例，这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打的基础。我记得，跟你同住有六、七年吧，六、七年间，在那个小茅舍里，您应该和我讲过很多话、教过我很多事，可是今天我所能记得的，却只有这么一点点儿了。会不会再过35年，连这一点记忆也无影无踪了呢？我不禁汗涔涔泪潸潸。

　　我和2个哥哥、1个表哥、3个表姐都是您亲手带大的。我爸爸经常讲起您夏天傍晚时分给我们4个小毛男孩洗澡的故事，一澡桶水、一把毛巾、一张竹床，在您的一双大手之下，几分钟搞定一个。因为给我们洗完澡之后，还有舅舅一大家子的晚饭等着您烧呢！爸爸每次讲到这个往事的时候，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对您赞口不绝：您是一个利索人！

　　我还记得您最后生病的时候，好像病情很神秘，直到去年春节回去和妈妈聊天，才知道得的是子宫癌，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的苏北农村，当时这种病不大说得出口。那时农村条件差，您怕治疗费钱，影响一大家子生活，坚决不肯治疗，所以我从没见您打针吃药，硬生生地熬到油尽灯枯，那种视死如归现在的人们是无法想象的，回想起来您离去的时候才50多岁吧。假使活到35年后的今天，您也才90多岁啊。

　　今天，我们也已人到中年，越来越深切地怀念故人。这35年，我常常想起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过节团圆的时候、在漫长寂寞的旅途中；4个小男孩中今天已经有2个医生，我们多么希望，让他们亲手给您治治病，即使是回天无力亦无憾；我们多么希望，您能和我们共享今天幸福了一些的生活，楼上楼下，电视电话，您不会用不要紧，听听看看就可以。

　　您是我们生命的根，人世间的我们今天枝繁叶茂，上海、苏州、泰州都有您的孙辈、重孙辈、玄孙辈。想象一下，如果您能从天堂回到人间，我们一大家子站在您的身后，那是一个何等壮观的“全家福”。少年读书的时候，读到“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是一笑而过，而今人到中年再回味，泪蒙双眼。

　　您爱我们，没有太多的语言，而是用呵护和行动把爱植根在我们的心灵深处，让我们代代相传；我们爱您，当年我们年幼不懂更不会说，今天已化作涓涓想念，发自内心，时间流逝愈来愈清澈。

　　婆奶奶，我们来生再聚于您的膝下！

　　注：婆奶奶，即外婆，苏北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