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故乡,我眼前浮现的是一幢楼。它坐落在四川省攀枝花市西区,那市区与郊区的交界处,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那幢楼有九层,没有电梯,家住七楼的我回家时总是气喘吁吁地打开家门。那是我见过的视野最开阔、景色最大气的一栋楼房——一栋“山景房”。我还记得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一幅很壮阔的画面:下面是几块农田和几间农舍,时常可见农夫行走田头、浇水除草的身影;远处近似一片荒野,焦黄墨绿浅褐等颜色交织着向远方绵延;最远处,是两座大山,从山脚到山顶,完完整整的收入眼底。我无法看清山上的草木,甚至无法辨别山的颜色,但我可以看到它们完整的形态,威严的气势,以及泰然不动的沉稳。
阳台是朝东的,每个早晨,红彤彤的太阳都会在山顶露出半张脸,再在跳出另一半脸蛋时带来刺眼的万丈光芒。而许多夜晚,月亮也会羞涩而娴静地慢慢爬上山头。每月农历十五,尤其是每年中秋,我和家人不是守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而是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等那玉盘般的圆月映入眼帘,洒下清辉。月亮当主角的夜晚里,山和荒野,成了最好最美的背景。
初二时我离开那里搬家到市中心。新的房子更大更美,只可惜开窗就是另一幢楼房,唯一能瞥见的“外景”,便是整洁的柏油路和川流不息的汽车。中秋节,吃着香甜的月饼,看着精彩的晚会,却在听到“我们一起看月亮爬上来”的歌时忆到了那栋老房子,那两座山,还有那些真正看月亮爬上山头的时光。
妈妈是重庆人。在山城的农村长大的她,永远记得那些走山路、捡山柴、唱山歌的日子。在大山里,不见人影,只闻人声,人为和自然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成为妈妈脑中独特的“山音”记忆。
攀枝花的山也不少,举目四望,穿过参差不齐的高楼,便能看见连绵不绝的山峰。市中心的公园就是以一座山为主体修建的。公园通过上下坡与石梯的道路引导游人完成山脚与山顶间的转换,在中间的平缓地带是游乐设施,山顶处还有观景的亭台。而路两旁是未加开发的树林与山坡,走在其中,真的有行在山间的感觉。公园建成后,我和父母都很喜欢去那里散步,走在夹有水泥路的山中,听风掠过树梢,听鸟儿在林间鸣叫,听不知何处之人在山中歌唱或长啸。每当这些“山音”响起,妈妈的脸上,总会现出回忆与满足的笑容。我想是这里的景、这里的音,让她的乡愁有了着落与归宿。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假期去走亲戚,小表弟在宽敞舒适的房间里,吃着苹果,无精打采地读着要求背诵的诗歌。从他的声音中,找不到一丝“乡愁”的味道。我不禁想:我自己的乡愁已经很淡了,那我的下一代及其后人,生活在日益相同的城市里,他们还会对故乡有感觉吗?
似乎没有人可以阻止城市规模的扩张,就像没有人可以阻止历史前进的脚步。然而在华灯早已亮过星星的今天,我们是不是应该努力留住另一种浓烈稠密、萦绕不绝的东西——乡愁。那是一条于每个人都不同的道路,偶然一走,便能从自己脑中的过去,走向心中的未来。 (同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