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秋，月光分外皎洁如霜雪，月亮还是亘古时的那个月亮，然而世事已经沧海桑田。我在1968年过的那个没吃到月饼却吃到“败头”（在沪语中指挨批评）的中秋，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我在粤桂地界的深山老岭中的大瑶山区参加国防施工。是年中秋，月光明亮，山风轻盈，我们几个情趣投合的战友，晚上不约而同地聚到了营房旁山脚下。远远望去月光像是在黑夜里的山头与天际线处镶了条银边，偶尔传来几声鸟雀啁啾更显得山林静谧。面对赏心悦目的良辰美景，大家情不自禁握拳为盅，拱手向天，举杯邀明月，你一阙，我几句，断断续续诵咏了几首以月亮为题材的诗词歌赋。就是缺少了中秋不可或缺的象征团圆的月饼，那个年代，穷乡僻壤吃月饼是种奢望，连月饼的称呼也被“革命”了，驻地的小店铺把方糕变异成不伦不类的圆饼，还冠以“丰收饼”称之。

　　但年轻人在一起，没有月饼亦情绪激昂，各种抱负夙愿、奇思异想跃然口出，手舞足蹈，目无旁人，不料团部领导来查岗……

　　第二天在连队大会上，领导发言：月有阴晴圆缺是极其普通的自然现象，但有些人忘记了自己是革命战士，自作多情，摇头晃脑吟唱风花雪月的陈词滥调，这是小资产阶级意识死犹未尽，更不该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胡言乱语。说着，如同变魔术般，领导手中多了团东西，赭褐色中微带暗绿，扔在台子上哐哐作响，“谁能说出这是什么吗？”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接着领导又掏出封信大声读起来，听罢才明白，原来连队一位战士，前几天家里寄来了旧社会北方穷人填肚皮充饥的、用橡子面和野菜再掺杂些高粱做成的苦菜团子，来教育儿子不忘苦难。沉默了片刻，领导话锋一转，“年轻人没有生活历练和社会积累，缺乏处世经验，尽依率性本直行事是不行的，必须加强学习，提高觉悟，学会紧跟形势，无论现在、以后，包括将来都万不可不合时宜鲁莽行事，张扬个性。”

　　古人云风月无今古，情怀各相异。月亮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但由于人的心境不同，所产生的感觉大相径庭。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没吃月饼吃“败头”的中秋节，每到中秋总要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