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去很多美轮美奂之地旅游,行程状况大都淡忘,但对那次“蓬莱”之行,却还留有清晰记忆。
那年,应邀和几位文友一起去岱山,领到船票时,我心中大喜:“蓬莱”号!多好的船名?岱山有东海蓬莱之称,坐“蓬莱”舟赴“蓬莱”,真成仙游了。记得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云:“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蓬莱与方丈、瀛洲同为神山,在烟雾波涛之中朦胧缥缈,战国时齐威王、燕昭王和后来的秦始皇都曾派人入海寻访,然最终都是人财两空,“蓬莱何所在”成了一桩千古悬案。我不由地想,我等此次前去,一下结交了两个“蓬莱”,倘若古人有知,岂非个个都要看得直翘胡须乎?
来到码头时,三层楼般高的“蓬莱”号已静泊岸边,船体洁白,像刚出浴的仙子。窗户圆圆的,或闭或合,好比一只只神秘的眸子。我欣赏罢,在码头上站在“蓬莱”号前留影,笑得很甜,上船的旅客直往这边瞅。当时,我真没想到,后来上得舷梯,真正结识的这条美其名曰“蓬莱”的客船竟会是那样的糟糕。我所在的三等舱的那间屋子恰在船首左侧,呈三角形,靠窗的那一边被倾斜的钢板朝里切进一块,给人以一种不舒服的奇怪感觉,我的铺位就在窗旁,就感到自己也被切进一块似的。
房间肯定是久未打扫了,遍地烟蒂,旧得发黄的睡垫和枕头,满是污迹,令我等无法安然入睡。仅有的一盏顶灯暗得像幽灵,使人辨不清书上的字迹,只好傻坐。船一出港就颠得厉害,海浪冲撞船首的声响低重而沉闷,外壳钢板和龙骨受了挤压,吱吱地呻吟,使人油然而生出几许担忧来。熬到子夜光景,总算入睡,可一会儿便被一阵奇痒搞醒。是臭虫?是虱子?在身上乱摸,没抓到啥。开灯翻床一阵捣鼓,大家都起来,像传染似的,都说痒,都说要捉虱子。于是索性起来打牌,直至天明。邻床的阿旭饿了,想起昨天隔了层纸放在桌上的面包,起身一看便“哇——”的惊叫起来。原来面包上爬满了蟑螂,它们蠕动着,忙得真欢,令人不由得起了身鸡皮疙瘩。打牌时,阿龙说,好几个客轮公司已被迫解体。我等齐声回应:不亏才怪呢。我下辈子也不坐这条船了。阿迅接着道:“岱山的小机场听说就要扩建启用呢。”“就是么,坐飞机效率要高多了”又有人说。早上去盥洗室,又有奇遇。九只洗脸盆有七只没有塞子,水哗哗直往下冲,溅得我们踮脚躬腰还避让不及,个个裤腿全湿,真是狼狈不堪……
总算熬到下船,我们回头望望“蓬莱”号,原先的那种美好、浪漫,早抛到爪哇国去矣,心里塞满的都是对它的卑夷和怨恨,再一次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中许多事情,不要被它的外表所迷惑,那往往是假像,只有深入它的内核,才会取得正确的判断和感受。如果谁还像寻求琼岛仙山那般痴迷、固执,那很可能会贻笑大方的。(作者系中山南路1358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