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百之年,第一次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新房,拿到钥匙的那一天,欣喜之情难以言表。新房装修问题很快摆上了家庭的重要议事日程。也是在这一阶段,经历过装修的身边同事、好友,热情地介绍了一大堆装修经验,当然有的也会讲自家的装修教训,尤其是他们谈论的与装修公司、装修师傅斗智斗勇的一个个故事,引人入胜,也使我对新房装修徒增了一些“幸福的烦扰”。
正当我犹豫到底是请装修公司还是让个人承包,到底是全包、半包还是清包,万分纠结之际,妻子已经边鼓连连,七拐八拐通过闺蜜找到了汪师傅,是妻子闺蜜爱人的二哥,在上海做了十多年的装修,有时跟着公司做,有时跟着朋友做,听说汪师傅夫妻俩人很不错,但我还是有一些说不出的担心。
汪师傅是木工出身,也精通电工,是有电工证的,同时砸墙的活也干,是个多面手,言语不多,干活实在,妻子当小工。汪师傅在同行当中人缘很好,我们家的泥瓦工师傅、油漆工师傅都是他请来的,而且请来的师傅都和他们夫妻一样干活地道。我们家装修是按照清包来做的,也就是所有装修材料都是自己负责,师傅们只负责施工,没有合同,纯粹是口头协议,也没有定好装修价钱,这是很容易产生纠纷的。我最担心的是,会发生那些听闻过的别人家的装修故事,比如半途要求增加工钱、增加材料,但这些苦恼事、烦心事,一样都没有发生在我身上,相反,我们家和汪师傅之间建立了非常信任的关系。
记得有一天下午,我从百安居黄兴店订购的80多块各式板材,因为没有约定送货上楼进门,送货师傅将货卸载在楼前地面,堆成了一人多高,拔脚而去。板材首先需要分割才能进电梯、楼梯,当时天又是要下雨的样子,我手头还有工作要忙,需要立即赶回单位,顿时感到很无助。心急如焚的时候,汪师傅两口子没有多余的话,拿起工具,又裁又运,干到了天黑,愣是把80多块板材送上了楼,也没提加钱的事。
最让我感动的是,结账的那一天,我准备了原先预想的2倍的现金,做好了多个价位的心理准备,谁知汪师傅掏出小本子,木工多少、泥瓦工、水电工多少,一笔笔记得很清楚,也很公道。在开工时我们留给他的2万元预付金,主要用来购买水泥、黄砂这些临时急需材料和支付送货上门的零散费用,本来以为所剩不会多,结账的时候他却退给我们1万3千元,这让我们真的没想到。
也正是通过汪师傅,我从头至尾学习了装修全过程,也认识了许多装修师傅。
陶师傅,是油漆工,是我们的同乡,干活守时、精致。第一天来上工,我们约好早上8点半在浦东的新房会合,陶师傅住佘山,我住江湾镇,按路途我比他近得多,但我准时到的时候,他早已坐在楼前玩手机了。粉刷墙壁的活计前前后后总共干了8天,每次他都是早晨从佘山来,下午4点多钟收工返回,但次次都比我早到,让我这个当过兵的也很汗颜。陶师傅干活的时候,不偷懒,边边角角,一道工序也不少。尤其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最后一趟来补刷,也是结工,之前他留下备用的半袋腻子粉,曾反复叮嘱过我不要扔,却早就被我一不留意提前清理掉了,因为所用不多,再买整袋肯定是浪费而且费神,陶师傅听说后从佘山装了一马夹袋,坐轻轨带到我们家,一般的师傅肯定不愿这样做。
陶师傅是有故事的人,孩童时代和同村的小朋友玩捉迷藏,弄瞎了小伙伴的一只眼。后来他跟着亲戚学做油漆匠,凭着油漆匠手艺走南闯北,现在已经成家并在佘山买房安居。那个被伤害的小伙伴后来上了大学,但陶师傅仍然不大愿意回村见到他,可能是不想回味那一段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伤心往事吧。但世间的事常常是坏事变好事,在后来的人生中,陶师傅循规蹈矩,踏实做事,成为一名上等的油漆匠。
陆师傅,是陶师傅的搭档,上海人。陆师傅有两个特点:一是很爱干净,来干活时仿佛是来做客,衣冠整齐;干活的时候一身工装,清清爽爽;收工的时候,依然洗漱干净,利利索索出门,用上海话来讲,是蛮有腔调的。二是干活很细致,勾缝、打磨,一丝不苟,像绣花一样,并且非常听从陶师傅的指点调度。陆师傅其实是不必干这个粗活的,家中因为村里土地征用,自己有了3套房子和补偿款。他说干活是不让自己闲着变坏,自己身边的一些朋友、邻居因为突然暴富,有钱又无事,迷失人生方向,染上了吸毒、赌博等不良习惯。陆师傅说,我是不跟他们学的,我要做一点事的。很朴实的一个上海人。
我家的装修师傅不全是汪师傅介绍的,安装门、地板、油烟机的几个师傅是商家、厂家安排的。安装地板,大多数人家一般需要用2-3个师傅共同完成,给我家安装地板的郑师傅,自始至终是一个人做。想一想,一个人要用冲击钻在3室2厅中打4000多个木塞眼、钉4000多个木塞,再在近100个平方、600多块木地板上,钉上3-5根钢钉,概算起来也有七八千个钢钉,想起来也是一个很单调、很可怕的活计,但他愣是用了5天时间,把这项工作完成了,而且质量不错。当然,他在干活的同时,不忘推销他的地角线,冲着他干活的表现,我们愉快地同意安装他提供的地角线,虽然价格略高了一些,也算对他辛苦的一种奖励吧。
在一天一天的紧张装修中,汪师傅两口子俨然和我们是一家人了,那2个多月中,有关新房子的大事小情都是和汪师傅商量解决,“汪师傅,水管改一下”、“汪师傅,灯具调整一下”,脱口而出,习以为常。突然有一天,汪师傅笑咪咪地对我说:“你家的活我们干完了,有家公司要我到下一家干活了。”我知道,我们只是装修师傅的过客,装修师傅也是我们的过客,想到这一层,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不舍。汪师傅比我年长几岁,和我们聊天时说过,再干几年,干不动了,就回苏北老家,和妻子开个小店,度过余年,听起来更添伤感。
现在新房子我们已经住进去将近一年,比起我身边的同事好友来,我的装修过程真的是很幸运的,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质量问题,也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多的“幸福的烦恼”。
有时,走在上下班的路上,看到骑着摩托车或者电瓶车满载装潢工具的装修师傅飞驰而过,我就想起曾在我们家做过活计的那些装修师傅们,他们正在哪里呢,是在浦东,还是在浦西?是在上海一幢幢新的高楼大厦里面,还是在一套套二手房里?他们以自己的忠厚、勤劳、工匠精神,流动在这个城市里,把一个个房间装修得舒适、宜居,改善着我们的生活,改变着上海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