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爱看焰火。记得我和妹妹上小学那阵，母亲就带我们去舅舅家看焰火。舅舅家住在福州路近外滩，每到国庆日的晚上，马路上就被观赏焰火的市民挤得水泄不通，虽说当时焰火品种单调，但在那物质生活、精神生活贫乏的六十年代，母亲和我们、舅舅一家都看得那样津津有味、神采飞扬。

　　后来母亲随我去了金山石化，节日期间也陪母亲到市区看过几次焰火。毕竟母亲年事已高，观赏了一阵，母亲就急着要到妹妹家歇息了，年龄不饶人啊。

　　召开APEC 会议期间，电视里说上海的焰火非常漂亮，这大大吊起了母亲的胃口。两个妹妹说，母亲马上要过80岁生日了，我们索性在外滩的东方饭店包间套房看焰火和浦江两岸的夜景，让辛苦拉扯我们长大的母亲乐一乐。妻子说：要搞就搞搞大，只要开心。

　　原本以为到东方饭店包套房看焰火的人不会多，错了！别说房间订满，就连阳台和楼顶也被操着不同口音的游客挤满。服务员忙前忙后，嘴里一个劲嘟囔：现在人有钞票，舍得用钞票了。母亲说：这叫思想观念变了，讲究过好日脚了。那位中年服务员听得合不拢嘴对我说：你家老太太蛮赶时髦的。

　　在东方饭店套房里看焰火到底不一样。母亲倚在窗口，看着两岸大楼璀璨的灯光，那眼角的鱼尾纹漾开来像盛开的菊花。不一会儿，礼炮轰鸣，夜空绽放一朵朵奇异的礼花，把天空辉映得一片斑斓。老人家嘴里一个劲地说：真漂亮！真漂亮！比电视里看到的还漂亮！须臾，她接过孙儿递过来的望远镜，一会儿看看外滩，一会儿眺望浦东，那满脸喜色真是笔墨难以形容。她把望远镜递给我和妻子说：你们也看看，这礼花和灯火就像在眼面前一样，手都摸得着的。比起过去我带你们到舅舅家看烟火漂亮多了！俯瞰楼下欢腾的人流，仰视这浦江两岸水晶般的幢幢流光溢彩的楼群，让人感慨不已。母亲这晚精神特别好，一会儿在窗口看，一会儿又要我们陪她到阳台看，像个孩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最为遗憾的是：那时我对摄影一点不感兴趣，如果也像现在兜里常放着数码相机，拍摄下母亲观赏焰火时，那抑制不住满心欣喜和欢笑的神情，那该多好啊！

　　九十岁的老母亲是去年在上海金惠老年康复医院安然病逝的。前几年，母亲精神好的时候，还会和我们、病房里康复的老人聊起当年在东方饭店观赏焰火的场景，许多情节和细节还记得那样的清清楚楚，引来病房里老人和医生、护工的赞叹。生性节俭的老母总会拉着我和妻子的手，喃喃地自言自语：就是你们为了我看焰火，包了套房，花了很多很多的钱啊！我和妻对老母亲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想想真是感慨，父母含辛茹苦将我们拉扯大，子女只要尽一点心意，老人却念念不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作者系上海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