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普通列车,怀“不急”之心,也蛮有趣。
这平常所谓的“普快”,常常会岔入某个小站让道,就像谦虚的绅士。停、出站的操作相当频繁,于是发现乘务大嫂的风格与高铁完全不同。高铁乘务是准空姐姿态,漂亮美丽,追求雅致。慢车的乘务大嫂是乡村风格,走路登登,关门砰砰,拉窗帘刷刷,晚上在卧铺走道大步掠过,带风。
车停小站,依稀是往昔习惯。可暂时下车,漫步月台,望四周铁轨纵横蔓延,联想无穷。线条幻化,竟忽而思及“葛之覃兮,施于中谷。”抬头,品小站名字,感慨每个站都是空间上的一点,又是时间上的一坐标;链接前后,涵示今古。在小站发傻,几可成哲学家。
站名在依次变化 ,知道正陆续经过苏南、苏北、安徽、河南、山东……小站月台上食品车售卖的品种也随之嬗变,从浓汁蜜甜的豆腐干演化到扒鸡。对面干线上高铁列车箭似掠过,一抹白光。对照下,我们的车则在演绎时空停顿。莫名的浮出古人诗来:“归帆正藉好风吹,却为看山误我期。”
过夜,车停某个不知名的小站。窗外站台灯光如雪,四周大地静似旷野。半夜,远远的有列车驰来,摇曳的汽笛由远及近吼声如犬,夹几声空谷回荡,像村落里群犬呼应,我似身置野寺茅舍。
不久,即有旅客起身,盥洗走动。拉半角窗帘,橘红的咸蛋黄般的太阳,从田野的平林里,穿过灌木的枝条和疏疏叶儿,跳进眼球。可爱的圆日,在“青未了”的田野、浅浅晨雾、漠漠平林间显露,由朦胧到清晰。流沙河先生的《白鱼解字》,里面有说法甚妙:“杲字日在木上,太阳升上树梢。杲是目测太阳的高度,古人以此计时。到了傍晚,太阳降到树根之下,天色暗下来,日在木下,这就是杳,用来形容昏暗不明。”记得另外还有小学专家解读过“暮”字,说太阳低到光线从草间射出,就是日暮时分了,所以暮有草盖头。——那么日之初出,光线也从草间射出,该是何字?会是“朝”吗?草间嵌一枚旭日,月牙儿尚挂在天边。
待把窗帘全部拉开,田野里开始有小小移动的黑点,那是农人在田埂上走动。从前陶渊明“种豆南山下……晨兴理荒秽”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