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中国的家庭里,是非常看重农历过年的,按照民间传统习俗,家家户户要掸尘清扫一番,还要祭祖怀旧,寄托对逝去亲人的一份思念之情。而在家庭里,父辈被视为顶天立地的“大树”,挡风遮雨,呵护着全家人的安全。不过,仅仅靠父亲一人支撑的家庭,情况并不乐观。
像我们家里,母亲没有工作,是实至名归的“煮妇”,我们兄妹三人,还有乡下的爷爷,全靠父亲一个人的薪金生活,父亲故世,大树倒了,生活更艰难了。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我们翻箱倒柜,竟没有找到有整笔的现金或银行存款,却发现一大叠线装的旧账册,共有15本之多,还有近二万元尚未报销的医药费票据,这让我这个长子感到十分内疚。
对这些账册,我特别好奇。我想,父亲收入并不丰裕,几个子儿如清水盆里的石子,一眼见底,何必搞得这么复杂,要花费许多工夫去记账呢?但翻开账本一看,我不禁眼睛模糊起来了。
父亲的账本记得详尽而具体,自1956年夏天全家迁来上海开始,每天一页,连当天的气象阴晴圆缺都写上,从柴米油盐酱醋茶、水电煤和房租,到出行乘车、理发洗澡、亲友礼尚往来等等,一笔不漏,为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父亲是从不乱花一分钱的,记账使收支是否平衡一目了然:蓝字是正常开支,红字表明超支或负债。我家经济条件差,父亲默默顶着生活的巨大压力,没有一句怨言。从账本里我感受到浓浓的亲情和深厚的父爱。为了给我们兄妹读书交学费、购买学习用品以及添置必要的衣物,多年来父亲瞒着家人在外借了不少债,账本里的“赤”字赫然在目,可见把我们兄妹三人抚养成人,多不容易啊!
当年,上海的大街小巷开设着不少典当行(俗称当铺),门口墙头上方一个硕大的繁体“當”字,十分醒目惹眼。除了借债,父亲还经常用家里比较值钱的东西,如半新被单、毛毯、童帽上镶嵌的珍珠、玛瑙等等,拿到当铺里去抵押换钱,到期再想办法赎回,以解燃眉之急。有一年冬天,母亲在马路上不慎因冰块滑倒,跌成重伤,为了筹钱送医,我亲眼看到,父亲将刚穿了一天的新猪皮皮鞋脱下来,揩拭干净后送去典当。父亲进出当铺的事,终于被左邻右舍撞见了,背后有人戏谑我父亲是“老当员”。
尽管家里经济困难,但父亲人穷志不短,他对我们子女的家教是十分严格的,他经常说:“做人要正派,办事不贪小。”记得有一次我乘17路无轨电车,车票只要7分钱,因人拥挤忘记买票,被售票员发现后,我谎称票子丟失了,还认为这是芝麻绿豆小事,可父亲知道后却不依不饶,除了要我写检查外,还陪着我去车队补票,在今人看来,区区7分钱微不足道,可父亲特地在记账本里用红笔注明“补交儿子逃票”几个字。从这件小事中,让我看到了一种真正的父爱,它拨正了我的人生坐标,让我终身受益。
父亲数十年如一日,养成了家庭开支情况每天记账的习惯,他的珠算功底扎实,打起算盘来犹如龙飞凤舞,一算一个准。父亲在税务机关任职数十年,工作勤勤恳恳,生活廉洁节俭,直到退休,都是“两袖清风”。这些旧账本正是他人生轨迹的真实记录,也是溢满殷殷父爱的佐证。
今年过年前夕,我与家人又特地捧出父亲的旧账本仔细翻阅,一是表达对父辈的感恩怀念之心;二是有发扬光大文明家风教育好后代之意。虽然时代不同了,家庭生活也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但父辈们勤俭节约的好传统不能变,我从父亲的旧账本里得到有益的启迪,也尝试着记账的好习惯,学习当家理财的技巧,让家庭更和谐、更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