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个世纪过去,梦中仍常见当年的横沙。
横沙的春天是美丽的,迷人的,桃红柳绿菜花黄,还有雪白的梨花。农舍之间,鸡犬之声相闻。如是细雨霏霏的清晨,水雾迷蒙中传来远处脚踩织布机机杼声,穿着土布衣服戴着土布头帕的村姑在自家水桥上忙碌,间或有农人穿着蓑衣牵着耕牛经过,炊烟袅袅,安宁而祥和。
麦苗长高了,蚕豆开花了,春分时节,玉米下种了,在条播的麦陇间用锄头开出两条浅槽,撒下玉米粒,不多时日,小苗就出来了,细细的,嫩嫩的,充满着生机。芦苇在沟塘边,水洼处,扎足了劲往上长,夜晚安静时甚至能听见它们拔节的轻轻的爆裂声。
日长了,气温慢慢升高,在田园诗般的美景中,一年的农忙季节开始了。“清明种豆,谷雨种花”,紧跟着玉米、黄豆、棉花籽也纷纷按照农时播下,早稻育秧了,尽管水还有些凉,农人们也都卷起了裤管,赤脚踩进了水田,播下稻种,播下希望。
秋天的横沙别有一番风情。收获的季节来了,金黄的稻浪,雪白的棉田,我们亲爱的大地母亲,又一次为她的子女奉献了她的所有。随着冬麦、油菜的种下,母亲一刻也不休息,又开始孕育下一季的希望。
待到深秋,秋风萧瑟,芦花漫天飞舞,潮起潮落,涛声阵阵,农事稍歇,修复海塘、围垦荒滩的会战开始了。
当年的横沙是原生态的,芦苇和稻草搭起的房子,孔夫子坐过的牛车,黄道婆用过的织机,生产队里有几位百岁老人,“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开口就是“光绪皇帝如何如何”。农耕社会,自给自足,商业很少,民风纯朴,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极少有宵小之徒,但交通闭塞,虽属上海郊区,但往来“大陆”极为不便,因气候原因每日一班的轮渡停航是家常便饭。
去年,听闻横沙被评为“2018全国最美村镇”,欣然前往,公交直达,一路行来,恍如进了一座硕大的郊野公园,规划齐整,满眼皆绿,不由惊叹!当年的芦苇稻草屋已再不可见,代之以一幢幢别墅式的小洋楼,楼前小院里种着花草,蔬菜;泥泞小路消失了,代之以宽阔平直的沥青或水泥路面;岛民生活富足,闲适,今非昔比。
来到魂绕梦牵的插队生产队,村委会大楼十分气派,工作人员正在午休,虽不相识,但一听说是当年插队知青,分外热情,谈起队里乡亲,不少已经作古,唏嘘不已。经指点,找到老镇房屋废墟一角,是镇子改建时特意保留,格外亲切,当即用手机拍下。
眼前的这条路上,洒下了我们青春的多少汗水,印上了我们青春的多少足迹! 岁月如歌亦如烟,往事难忘,第二故乡难忘。五十年前下乡插队之时,何曾想到,竟然是插到了“最美”之地——我亲爱的横沙岛,留下了我无数青春回忆的横沙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