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华 文
那一年,父亲去了干校,母亲则带着我到了山东乡下。
当时我不过十余岁,初到农村,对那里的一切都倍感新鲜,整天与羊马驴打成一片。看到年龄相仿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除了玩耍,也时常帮家里干活,我便也整天跟着他们上山放羊、下地割草、入河摸鱼,忙得不亦乐乎。
秋季,正是庄稼收割季节,干活的人手一下子紧张起来,本来一起玩耍的表哥表弟都下地帮忙收割庄稼了,我于是也跟着他们赶着驴车装卸玉米。
那驴车是一辆类似平板车的双胶轮车,前面由一头驴拉车,驴后须有人步行提着平板车的把手驾驮操控,车身上还有用厚厚的多层布缝制的车襻,要挂在肩上,让车保持平衡。这种车,当地人叫地排子车。主要的前行动力,来自于前面拉车的毛驴,驾车的人只须托起车把,把握方向,跟着驴往前走就行,自身无须付出多少力气。
跟着表哥们来回走了几次,我便熟悉了驾车的过程和调教驴子的口令。每当手起鞭扬,口中发出“得得”的口令,看起来威猛的大毛驴便乖乖地“哒哒”前行,我自豪极了,仿佛刹那间成了威风凛凛的坦克手,信心满满地对表哥们说:“你们只管装卸就是了,当中拉车的活我包了。”
表哥们确实太忙,没怎么细想就答应了,于是十岁的我扮演起了整劳力的角色,当然是义务的,记不到工分。
拉了一趟、二趟、三趟,都很顺利,我也对自已更加自信。然而,第四趟时,意外出现了。
那是拉完第三趟卸了车后,我赶着驴沿着田埂小路去村外田野第四次去装收割好的庄稼。走到半路,忽然拉车的驴不知什么原因受惊了,开始不听指挥,原来很灵的口令竟然失效了,虽然我用尽力气大声叫着“得、得”,但驴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丝毫不理睬我,低着头一脸倔强地越走越快。
情急之下,我扬鞭抽驴,但是越抽驴越不听指挥。几鞭抽去,驴从快走状态开始朝前奔跑起来,还发出令人恐怖的叫声。我扶着车的双把,身上挂着又宽又厚的车襻,只得跟着驴跑。
田埂上高低不平,驴拉着车一路上下跳跃,年少力弱的我与地排子车连蹦带跳,感觉马上就要朝前摔倒。田埂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青纱帐,不要说奔跑之际无暇呼救,即便能呼救,声音也传不远。
眼看驴越跑越快,两旁的青纱帐忽忽地朝后倒去,就在绝望之际,幸运之神眷顾了。猛地就见到在前面田头上有一位正坐着抽烟歇息的大叔。大叔听见驴的急促叫声,抬头一望,二话不说,立即扔掉烟头飞身跃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伸手上前一把拉住驴缰绳,随着驴向前紧跑了二步,手一顿、脚一跺,口中大喝二句口令,驴立马神奇地老老实实站住了!
车终于停下,我已是浑身汗如雨下,面色苍白。大叔忙走过来,帮我解下车襻,一把把我抱出平板车。我一屁股坐在田地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惊吓的缘故,但也是真累极了,还有一种终于脱险的感慨需要渲泄。
表哥们闻讯赶来,得知详情,莫不目瞪口呆,愣愣地听着大叔的数落。当晚,舅舅和姨妈们到供销社打了酒,在家里做了面条,请大叔吃饭,感谢他的搭救之情。其实,大叔也是远房亲戚,只是现在已经想不起来论辈份该怎么称呼他了。
事后,大人们分析,当时我若是在随着驴奔跑过程中跌倒或绊倒,平板车便会迅速从我身上蹍压过去,即使是直直朝前扑倒在地,两个轮子碾不到我,但是车身下粗重的车轴也会从我身上压过去,说不定脑袋都会压扁了。况且肩上还套着车襻,既使压不伤,被驴拖着前行,在田野中也会散架。
为此,表哥们受到了长辈们的严厉斥责,也再不允许我下地帮忙干活了。不久,我和母亲回到了上海,短暂的农村生活结束了,留下了永远不会忘记的回忆,这次拉车过程惊险,我感觉自己又长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