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印吉  文

    春天来了，故乡的苦刺花争先恐后绽放了。孩提时，我常利用周末不上课的机会，跟在母亲身后，爬上山巅为生产队放牛。把牛吆到山上，母亲就边照管牛，边背着背箩摘苦刺花。只见她不时咧咧嘴，龇龇牙，十分痛苦地将手指擩进嘴里咂咂。

    起初，我不知道母亲为何摘几朵苦刺花就要咧咧嘴，咂咂手指。我也好奇地模仿母亲的样子，将小手抻向苦刺花。母亲见了，吼道：“别碰！”我被吓得将手缩回。

    牛群悠然自得地啃吃苦刺树下的嫩草，我无事可做，趁母亲不备，再次将小手向苦刺花抻去。手才抓住苦刺花，就感到钻心的疼痛。我将手缩回一看，手指上已挂着一个鲜红的血珠。原来，每朵开得洁白可人的苦刺花里，都潜伏着一棵甚至几棵苦刺。

    我痛得满眼是泪。此事被母亲发现了，她赶紧跑过来，抓住我正在出血的手，一个劲用嘴咂，嗔怪道：“叫你别摘偏要摘，图好玩呀？”此时，我才看到，母亲的双手针眼弥布，满是血迹。我终于明白，摘苦刺花不仅出力，还得付出血的代价。

    夕阳西下时，母亲已摘满一背箩苦刺花。我和母亲兴高采烈吆着牛，踩着金色的夕阳踏上归途。

    晚饭后，母亲点亮煤油灯，将苦刺花认真淘洗几次，放进锅里煮到七成熟。尔后，装在盆里用清水泡三至五天，苦刺花的苦涩味淡了，再用来炒豆豉吃。或拌在苞谷面里，搓成苞谷疙瘩，做苦刺花饭充饥，以弥补口粮不足。

    有时摘得多了，母亲就背到城里去卖，挣点零钱。看到母亲摘苦刺花被戳得血淋淋的手，我的心隐隐作痛。我做梦都在想，什么时候，家里有吃不完的大米，有大沓大沓的钱，母亲就不再受摘苦刺花之苦了。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76岁的母亲守着故乡的老房子安度晚年。齐腰高的瓦罐里，大米常因时间搁久了而生虫。兜里也不再干瘪瘪地为买盐巴、辣子的钱而犯愁。摘苦刺花的事，成了回忆。

    然而，近几年，每当苦刺花盛开时，母亲又背着背箩，佝偻着龙虾似的腰，爬上山坡摘苦刺花。母亲的双手，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藏于花间的苦刺袭击。一双烂糟糟的手，让人看了心疼不已。乡亲们议论说，这老太太，上了年纪，怕是头脑昏了？

    其实不然。母亲由于营养过剩而过于肥胖，高血压、高血脂……一系列疾病纠缠不休。一场院住下来，虽然幸运拣回了命，而所患疾病都不能根治，全靠保养。医生说，生活要清淡，多吃山茅野菜，尤其是吃苦刺花最好，血压、血脂一起降。医生的话，犹如圣旨，在母亲心中扎下了根。

    于是，苦刺花成了母亲难舍难弃的救命稻草！